簿本的样子。
才行了不久,潘濯突然勒住了缰绳。三人随他停下,常予溪驱马上前几步,问道:“大人?”潘濯扬了一下手,没有转头看身后的三人,然后慢慢地弯下腰去,低下头开始干呕。
常予溪惊了一惊,打马上前:“大人……?”却见潘濯口中蓦地涌出了什么东西,然后被下意识地迅速抬手捂了一下。
是殷红浓稠的血,淋淋漓漓从指间洒到地上,衣袖、马腹,都沾上了血。
常予溪急急叫了一声:“大人——!”随即驱马转到潘濯近前。潘濯额上满是汗水,脸色惨白,口中鲜红,血还在嘴角兀自淌着。见常予溪过来,强笑了一下,轻松道:“一直憋在胸口堵着,难受得很,吐出来反而好些了……水囊拿给我,漱漱口……”
常予溪怔怔地把水囊给他。潘濯拿过来先洗了洗淋血的右手,刚漱了一口,却见常予溪三人猛然拔刀驱马护在他身前。
空气中有细微的震动传来,不久变成了马蹄的震响,最后,变成了一支六人的马队疾驰到四人眼前。马上的人都穿着短打便装,不过并不妨碍被别人认出来。
常予溪立马挡在潘濯正前,一柄雁翎刀横过身前。他看着马队中为首的一人,沉声道:“何雷。”
何统领很高兴。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折了这么多兄弟,等了这么多天,终于找到你们了,而且赶在你们到达洛京之前。于是何统领笑着拔刀示意,身后五人迅速散开成一个包围圈。
强弱高下立现。
何雷驱马向前一步道:“潘大人着实不该离了洛京城四处乱跑,这荒野深林里截货杀人的强人盗匪多得很,且不认得甚么官民贵贱。”
潘濯笑着咳了咳,了然道:“何大人今日便是愿意尝尝新鲜,试一把盗匪魁首的绿林豪情了?”
何雷不再接话,举刀近前了两步,周围五人也靠拢了些。
潘濯突然轻笑了一声,一把将前面常予溪身上缚着的布囊扯进手里,略微吃力地举起来,道:“何大当家便是要这囊里的事物罢,这可是从知县老爷的内府里搜出来的,金贵得很。”说罢就势一甩,将包裹扔向何雷。
何雷顿时惊了一惊,没料到如此简单便到了手,下意识地伸手接了。心道潘濯大约是怕死,便想拿这账簿换一条生路,也是情有可原。再想想又觉得事有蹊跷,便稍稍退后了一步,犹疑着伸手将布囊打开了。
一共五本簿册,已经有些破旧卷边了,书名赫然在目。最上面一本写着《女儿春图鉴》,接下来是《龙阳秘戏》、《肉蒲团》……
何雷额上青筋直跳,收掌掐紧了包裹,抬头看向潘濯。
潘濯放声大笑。双目尽是赤红,嘴角鲜血汩汩涌出来,在这黑黢黢的深林里,伴着枝杈间怪叫的风声,竟如刚从修罗地狱里啖了血肉,现身在世间的妖魔鬼魅一般。
何雷不禁退了一步,却见潘濯狂态毕现,抬手指了身边一人,笑道:“何侍卫可认得他么!”何雷顺着他所指看过去,见马上是个穿着侍卫衣饰的汉子,却是黑壮粗矮,倒像是西南异族的模样。再转眼看其他两人,常予溪、李祁连,自己都认得,顿时心下一凉。
又听潘濯哑声笑道:“不认得罢!也怨不得你,这人是哈刺县衙役,两日前随我赶赴洛京!”那双眼眸死死盯住了何雷的眼睛,“何雷,你来晚了。赵远早走了半日,只怕现下已将账簿呈入大理寺了!”
何雷握刀的手骤然收紧。
大理寺里正僵持着。侵晨升堂,此时已近申时。因是限日结案,今日便将几个罪名一并审了。
堂上坐了三位主审。中间一个是大理寺少卿周未晞,正神色淡然地翻着手里的案卷;右手边是刑部尚书张亭柳,左手搁在案上,一下下地轻叩,仍是一脸不阴不阳;左手边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寇廉,正襟危坐看着堂下。
景昭形容虽是憔悴,态度仍是从容。泰王在一侧命人搬了椅子坐了,冷森森地看着。两侧还有许多六部六科十三道的官员,静默地看着这最后的决断。
这周未晞学他爹一副翰林清流的书生模样,手段确是难缠。开审时便说此案症结在税银,税银之事一查清,其余诸事自然迎刃而解。按说此事正合了泰王的心意,按周未晞的说法,私扣税银的罪名一旦坐实,其他的便是逃不掉了。
却不料大理寺手里真的拿出了东西。
先是冒出来个户部检校宋云安,拿着巴单郗在户部呈报的那本记着三十万两的账册,将改动涂抹拼接之处一一指出,还演了数张纸的草稿,推算说实际数目应在二十至二十五万两之间。
这十几册账簿已在大理寺封存数天,八月十六那天景熙暗中指使户部官员将这本错账重做,却被告知此账已被右侍郎批了取走,送至大理寺了。实是未料到潘濯动作如此之快。
第二件东西却着实有些动摇了景熙对此案的掌控感了。几册靖王府的私账,其中收支数目记录甚细,特别是历年封邑各州的税银扣除、上报情况。其中记录绮州今年送达的税银共二十四万两。景熙只当账册已在靖王府帐房里被烧成了灰,却不料亲眼看见是在大理寺里。
景昭看见账册笑了笑,说是近日账房湿潮,便挪去别处晾晒着了,如今居然起了火,歪打正着避过一劫。语气里没有丝毫侥幸留得账册的惊喜感,反而似有似无地看了景熙一眼,仿佛含了嘲讽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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