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晓岚明显察觉到了和珅情绪的波动,他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笑道:“和大人……您要再不喝,这茶就该凉了。”
和珅此刻哪里还有心情喝茶啊,他心乱如麻,只能将递到面前的茶水囫囵灌入口中。不曾想却是一杯滚烫的茶,兀一入口,险些没将他的舌头烫掉。
和珅回过神来,怒瞪着纪晓岚,直把人瞪得赔笑讨饶:“和大人……这可怨不得我呀,我看这茶快要凉了,特地给你倒了杯新的,没想到你看都不看就这样灌下去。若是有人像你方才那样饮茶,早就不知道被烫多少回了。”
和珅看着纪晓岚脸上藏不住的窃笑,心头涌上一阵无可奈何。两人正闹着,门外却忽然传来了侍卫的声音:“和大人,皇上有旨,明日一早启程前往曲阜,不得耽误,还请大人及早收拾细软。”
和珅与纪晓岚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诧异。和珅禁不住打开门,当面问那名侍卫:“皇上是否有交代,如何处置钱沣钱大人?”
那侍卫应道:“钱沣?那个阶下囚钱沣?皇上交代了,说是备好囚车与枷锁刑具,一路押到曲阜。唉,也不知这钱大人犯了什么罪过,都赶上游街示众了。素日里还听说他清正廉明,看来真是人心隔肚皮啊。”
那侍卫兀自感叹着,和珅却越听越心惊。戴着枷锁上路,伤的是身。钱沣一介文人,平日里又缺乏锻炼,那样单薄的身子,如何能受得住这刑具加身。至于这游街示众,则真真正正伤的是心,文人最重名节,这样在光天化日游街,着实是要将钱沣那最后一点面子抹杀殆尽。
然而这是皇帝的金口玉言,饶是和珅与纪晓岚都觉得这样的惩戒过于沉重,却还是得遵旨照办。
那边厢和珅心情沉重地收拾行李,这一边弘历询问方才宣旨的侍卫:“和珅,可有说些什么?”
侍卫恭谨地应道:“回皇上,和大人问起奴才,皇上打算如何处置钱大人,奴才照实回答了。”
弘历沉吟道:“他怎么说?”
那侍卫摇了摇头:“和大人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脸色看上去挺沉重的。”
弘历面沉如水,挥挥手让侍卫退了下去。半晌,他盯着地上仍未扫净的碎瓷片,一字一顿道:“你不是怀疑朕会对钱沣动手么,朕就动手给你看看。”
众人启程前往曲阜的那一日,天公不作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空气中弥漫着阴雨天特有的潮湿和阴冷。
纪晓岚无奈地看着将帘子挑起朝外张望的青年,叹息道:“和大人,这已经是你第八次将帘子掀起来了。大冬天的,好不容易有个帘子挡挡风,求求你行行好,别再掀帘子了。”
和珅有些窘迫地将帘子放下,却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纪晓岚透过书页偷着瞧他,禁不住劝道:“和大人,你就是再看,钱大人也得坐在那囚车里。那木枷少说也得有廿一二斤,只是苦了钱大人,这阴雨天被这么折腾,日后难免会落下病根。”
见和珅沉默不语,纪晓岚索性放下书,饶有兴致地笑道:“和大人……这孙嘉淦的案子,还有一处内情,纪某那日拜访匆忙,也就忘了说与和大人听。”
和珅看着纪晓岚脸上狡黠的笑容,心头顿感不妙。只听纪晓岚道:“当年案子发生时,恰逢先皇后的丧期。有人猜测皇上之所以雷霆大怒,毫不留情地处置涉案人等,是因为心下大恸,因而有所迁怒。”
和珅闻言,蹙眉看向纪晓岚,脸色很是冷淡:“纪大人和我说这些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