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先把香菱上下打量了一回,见她头上包着头巾,鬓上钗饰全无,心中不觉恻然,待拉起她的手,方觉比起先多了些肉,方笑道:“倒似比从前富态了些。想来那姥姥并无苛待你。”
香菱笑嘻嘻说道:“姥姥竟是拿我当大户人家的小姐一般供着呢,每日里送汤送水的,吃饭穿衣什么的我都是头份儿的。白日里我说要跟她女儿学纺纱织布,她知道了还骂她女儿,说使不得呢。”
宝钗见她面上尽是悠然自得之色,心头大畅,左右不见刘姥姥,忙问香菱,香菱笑着告诉说:“姥姥说眼见入冬了,家里的棉衣棉被少不得准备起来。说新的棉花太贵,要往当铺里寻了那别人家不用了的死当,好翻新了用呢。”
茜雪莺儿两个人在旁边听了,都不免皱眉。茜雪就笑着说道:“这刘姥姥也太省了。姑娘前前后后给了她足足几十两银子,莫说用新棉衣棉被,就是穿绸袄,盖缎被也尽够了。”
香菱忙摆手说:“你们错怪她了。她寻的都是那里头成色好的棉衣棉被呢,前几天得了一床被子,重扯了被面,人见了都说好呢。如今这被子我正盖着,暖和着呢。其他人家都说要,姥姥说索性多买一些,买上一车,回家重新整治了好卖了赚钱。”
茜雪莺儿两个都是大家婢女,自幼养在朱门绮户,何曾听过这等赚钱的法门,不觉都呆住了。茜雪脱口道:“既如此,我记得咱们家也有这当铺的生意的。何不也这般,一来赚了钱,二来旧衣旧被到底价格便宜些,也是为穷苦人家考虑,权当积德行善了。”
莺儿忙道:“使不得!你难道忘了,当铺的生意一向由大爷照管着。大爷的生意是只能进,断然出不得的。那些日子也不知道往绸缎庄里白拿了多少货,前几天不过从商行里借了一批绸缎应急,太太知道了还抱怨半天了,说姑娘不是自己的生意不心疼。依我说,若真个要做这个生意,竟是从别家当铺拿货也就是了。倒省得太太抱怨,也省得将来为了这个利钱犯口角。”
莺儿言语如刀,说得宝钗心中颇不自在。但莺儿所言俱是实情,一时倒也驳不得。宝钗就笑着说:“你们两个难道糊涂了,天底下哪里有把所有的钱都赚完的道理?没见谁家做生意,是见哪样生意好,就急急的都要抢着做的。何况咱们薛家到底是皇商,跟寻常商人不一样,又岂能跟乡间小民争利?若咱们把织布作坊开起来,挣的钱保准比这个多多了,到时候自产自销,才是便宜呢。”
又向香菱说道:“既是这刘姥姥有心多买一些转手赚钱,只怕她的本钱还不够。你如今也有私房,何不跟她说,索性做的大一点,你也权当赚个红利。”
香菱道:“姚先生也跟我这么说呢。我先前尚有疑惑,如今姑娘也这么说,想是错不了的。”一边说着,面上却微微泛起红晕。
第50章
宝钗见香菱模样神态不似往日,不觉好奇问道:“姚先生又是哪个?”
香菱低头红了脸并不作答,宝钗心中越发起疑,正要再追问时,刘姥姥已是推着满满的一车货回来了。听见众人提起姚先生,忙笑着说道:“那是前些日子来家中借宿的一位先生,听说籍贯也是江南的,来京中投亲不遇,人最是斯文稳重的。”
宝钗尚在沉吟,莺儿已经先变了脸色,在旁边嚷道:“姥姥好生糊涂!姑娘是看重你,信得过,才让香菱借宿你家,如今怎可让陌生男子随意进出?若是被人瞧见,岂不是坏了香菱名声,又该如何是好?”
刘姥姥唬得一时不敢回话,香菱反倒抢着摇手道:“不相**的,那位先生为人极好,文墨是极通的,待人也甚是谦和有礼。况且……”说话声音渐渐小了下去,“那日原是我再三求了姥姥,才叫他住下的。”
刘姥姥也在旁边道:“莺儿姑娘有所不知,我家如今起了新院子了,香菱姑娘与我同住后院,那位姚先生在前头厢房呢,并没有冲撞的。”
原来,自香菱借宿王家之后,刘姥姥待她甚是恭谨,因宝钗给的银子富足,也就跟女儿和女婿王狗儿合计着新盖了院子,是三进三出的青石瓦房,前头又有一个极大的晒谷场,在乡下也算是敞亮的了。第一进原本是盛粮食和棉花的厢房,因外乡来的姚先生再三恳求,又有香菱帮腔,才收拾了叫他住下了。狗儿和他娘子住在第二进正房。香菱却住在第三进,刘姥姥带着孙女青儿和孙子板儿就住在隔壁,预备香菱有事时有个照应,也算妥帖。
宝钗见是如此,倒也罢了,只是心中仍有不安,又郑重求了刘姥姥,请她认香菱为**女儿,心中取的是刘姥姥从此更悉心照顾之意。刘姥姥是个明白人,又有什么不懂的,当下爽快答应,只应承说:“姑娘放心,日后香菱姑娘若少了一根头发,你只管寻我算账。”
宝钗微笑道:“姥姥说哪里话来。如今姥姥家新起了大房子,住的地方也宽敞,想来在乡间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何况我从旁看着,姥姥竟是个心中有主意的,晓得从当铺里买了死当的棉衣来卖,这里头的得利虽不算甚多,却也难得了。只是有一样,做生意赚的都是辛苦钱,每日里早出晚归,劳心劳力的,若要再操劳家事,一来只怕姥姥的身子吃不消,二来姥姥如今的身份也不同往日了。不知道姥姥可有想过,从外面买几个丫鬟婆子,放家里使唤?”
刘姥姥本是个能吃苦的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