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这幅素描鲜活了起来,到处都挂满了灯泡,大人在马扎上磕花生,偶尔呼喝到处乱跑的小崽子。老人呼着扇子,赶走身旁的飞虫,巴巴望着厨房里端来端去的热腾腾食物,嘴里念叨:“快点,月娘到中天啰。”
其实月亮才刚升上来,低低地挂在屋瓦上,橙黄橙黄的,犹如刚从蛋壳里弹出来的咸蛋黄。天还早着呢,屯中间的空地上,摆上了十来张桌子,还没有坐上客人。
蓝田和老猫一走进屯里,这人间烟火的一幕就像被按了暂停。声音停顿了一秒,突然就排山倒海地汹涌起来,一个女人从厨房跑出来,叫道:“是阿田啊。阿田回来啰。”
然后又有好几拨人走上前来,老的少的,上来拥抱、拍拍肩膀或者握手。女人说:“来,给哈娘看看,呦,三年不回来,哈娘都摸不着头啰。”
旁边一年轻人嗤笑:“瞧您说的,蓝哥还能长高不成?”
哈娘伤感道:“不是高了,是哈娘老了,人缩下去啰。”
蓝田轻扶她的肩膀,笑道:“哪里老了,看这头发,乌里漆黑的,跟那十八岁小妞比也不差啊。”
哈娘笑了。不一会儿空地上就站满了人,纷纷过来寒暄。老猫见这围观的态势,在蓝田耳边乍舌道:“是全村人都来了吗?”
蓝田扫了一眼,“没呢,还有长辈没到。”
“上菜啰!”不知哪里喊出了一声。人群顿时向两边分开,只见厨房里陆陆续续走出几个粗壮的男人,端着水盆般大的菜肴,分放在大圆桌上。气氛顿时热烈起来,人们从蓝田身边散去,纷纷入席。笑语声此起彼伏,刚才说话的年轻人把蓝田请到最里边的大桌上。
老猫见这大桌跟其他桌子不同,铺着藏青色的桌布,只有八个座席。桌上已经坐着两个人。一个头发花白,眼皮耷拉着,像是打着瞌睡,不过他的手一直在膝盖上搓啊搓,搓完前面搓后面,人却是清醒的。
另一个身材高大,看上去也不如何老,只是莫名就给人一种沧海桑田的感觉。他像樽门神般安坐在位子上,出神地看着手里的杯子。
听到蓝田和老猫的脚步声,他抬了头来,露出了惊异的眼神。不过这眼神稍纵即逝,他又低头看着酒杯,冷淡道:“回来了。”
蓝田弯下腰,道:“齐叔叔,我回来了。今天过节,我带了一个朋友回来看看——猫儿,这是齐叔叔。”
老猫乖巧道:“齐叔叔。”
齐闻谷摆摆手,抬头打量老猫,道:“没见你带过朋友回来啊。”之后他又不说话了。老猫看得出来,他似乎有些不安,一口喝**了杯里的酒,望向圆月。
——今天的月亮,脏兮兮的,跟这人世间相互对望,也没话说,只是知道对方还在那里,就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假期过得好吗?我回来啦,以后还是更五歇二,欢迎收看。
还是锁了,因为没写什么啊。
☆、火苗
那头发花白的老人,听到蓝田和齐闻谷的对话,望了过来。蓝田招呼道:“钟大爷,您好啊。”
钟明咧嘴一笑,露出稀疏的牙齿和灰色的牙床,这一笑起来,又显得老了二十岁。他声音沙哑:“回来啰。回来就好。”说完了,他目光移向老猫,蓝田跟老猫正要在席上坐下来呢,钟明见状,立即拍了一下膝盖。
蓝田和老猫一起看向他,不明所以。钟明吸了一口气,欲言又止,终于道:“这八个位子,都有主的,外人不好坐啊。”
蓝天笑道:“那我们去别的席吧。”
哈娘正好走了过来,连忙把他们按在坐席上,“别听他的,你们坐,坐!”她看着老猫,亲切地笑道:“小哥第一次来我们屯里,别拘谨,我们这儿啊,没有那么多规矩的,想坐哪儿坐哪儿,想吃啥就吃啥。”
老猫立即报以一笑:“大娘,我会的,这菜看上去就很香。”老猫是中老年妇女杀手,这一露出白牙齿,哈娘立马就撸起袖子要给他盛饭打汤。
钟明老人不以为然:“这老规矩,外人不懂就算了,你这娘们儿捣什么乱!”他眼神严肃,看起来不象是开玩笑:“八个人就八个人,多一个都不行!坏了规矩,是要被降灾的,我们又不是没试过……”
哈娘打断他的话:“我呸,你眼睛瞎了,脑子也瞎了吗?阿田难得回来一次,你还出来闹鬼了,嘿呦。”
钟明老人头摇的拨浪鼓似的:“我不瞎,我心里明镜似的,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呢。”他努力瞪大眼睛,但里面一片暗淡,也不知道是真瞎,还是眼睛太小了。
两人要再拌几句嘴,一边的齐闻谷朗声道:“闹什么呢,都给我闭嘴!”他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两人都有点怕他,顿时不说话了。
哈娘看着蓝田和齐闻谷,换了一副笑脸道 :“唉,老钟脑子糊涂,这八人座席啊,啥时候坐满过啊,上面那一位肯定是不下来的。没事没事,你就让朋友坐这儿吧。”
钟明不说话了,手放在膝盖上,越发搓得窸窣作响。
哈娘又道:“老齐,我们家断电了,厨房乌黑麻嚓的,都没法**活了,你过去看看?”齐闻谷站了起来,道:“嘿,都叫你别开太多电器,那玩意儿吃电,我们这山上……”两人说着走远了。
人走了后,老猫犹豫道:“要不我们还是坐别的席吧。”他猜到这桌子大概是屯里大人物的坐席,实在压力巨大。
蓝田安慰道:“坐吧。蓝家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