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合:“结结结结结巴!”
荣石捏着筷子不知所措。
方孟韦真醉了。荣石恨不得抽自己,没屁事让他喝什么酒!还有这世上竟然有一口醉的人!方孟韦耍赖,非要把一杯酒都喝了。荣石拦了半天,满头汗。方孟韦靠着荣石的胳膊,抽了抽鼻子:“困。”
荣石谢天谢地:“你你你你你你睡吧……”
方孟韦迷迷瞪瞪笑了一声。
回去的时候荣石把车软顶拉上,怕方孟韦被风吹了。方孟韦酒劲上来得快下去得也快,盹了一路到家竟然有几分清醒了。他不用荣石搀着,自己下车。门房大惊小怪跑出来,扶着方孟韦:“孟韦?怎么喝成这样?”
荣石看门房扶着孟韦往院子里走,自己也开了车门想下车,方孟韦突然站住,回头看荣石。荣石保持着一条腿拄地的姿势看方孟韦。方孟韦头歪了一下,慢慢地慢慢地坏笑起来。荣石觉得莫名其妙,毫无防备地看见方孟韦轻轻地……眨动了一下右眼。
谢木兰今天放学早,她一到家,满院子都是她清脆的嗓音:“哟电唱机先生好,电唱机先生你咋啦?卡盘啦?”
第13章 一首歌
方孟韦睡了一下午,六点多才醒。醒来头痛欲裂,直犯恶心。谢培东进来审他,问他干什么去了。方孟韦有点委屈:“确实去吃东北菜了,我尝了一口东北烧刀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醉了。”
方孟韦从来不喝酒,谢培东知道。他木着脸,打量方孟韦:“你长大了,男人喝喝酒也没什么。关键是喝酒之后不能失态。”
方孟韦吓一跳:“我耍酒疯啦?”
比那还糟。谢培东想起来门房的报告,吃不准荣石是不是被方孟韦吓着了。
“抱歉,我以后一口也不喝。”方孟韦懊丧:“我以为一口没关系。”
谢培东叹气:“没事。”
“那……我父亲知道啦?”
“没有,我没跟他说。你进门之后就睡下了。”
方孟韦耙了耙头发。他睡了一下午,脸有些肿,一贯瘦得窄紧的脸颊看着竟有些许可爱。
“起来吧,活动活动,吃晚饭了。”
“嗯。”
晚饭前谢木兰趁方步亭难得没在客厅,打开了客厅的无线电。她调着旋钮,找电台,客厅里一片锣鼓喧天的嘈杂。方孟韦慢悠悠往楼下走,正听她调到一个什么频道,里面是儿童稚气的歌唱:“有微生虫瘟疫霍乱何等凶,
一个蝇子带着几万数不清,
你若不信显微镜里看分明。
留神蝇子是大仇敌,它是大仇敌……”
方孟韦站在楼梯半腰,愣愣地听无线电里嫩声嫩气的孩子用几乎凌厉诅咒的语气来回唱“它是大仇敌”,后面似乎还有一句“快设法,除去它”。谢木兰也有点傻,日占区怎么会有这种歌,怎么播出来的?
谢培东斥责:“木兰小声点!”
谢木兰连忙关了无线电,耸了耸肩:“小哥你醒了?”
方孟韦微窘:“嗯。”
客厅里开了电灯,天花板上垂下来的枝形水晶灯。方孟韦看着电灯出神,想起来荣石念叨过的,北平衡量小康之家的标准:天棚鱼缸石榴树,先生肥狗胖丫头。如果接上自来水和通上电,那就是富贵人家了,寻常不敢想。
谢培东喊了声:“吃饭了。”
谢木兰跑去盥洗室,拧开莲蓬头洗手,哗啦哗啦的声音,清爽欢快。
方孟韦着急去北平广播电台,荣石偏不如他意,一直带着他满北平城转悠。这也就是荣石的车,几步一个的日本人岗哨不查他,其他人哪可能一直在北平城里开车。
平民区里卖水的推车是一景。独轮推车,上面架一个大木桶,里面是玉泉山的甜水,小伙子推着,走街串巷卖水。通常都是山东人,山东人简直掌控了北平城的吃喝。荣石在巷子里开车迷路了,能操着山东话问路。方孟韦对方言完全没有研究,在重庆几年也几乎听不懂重庆话,只是觉得奇妙。卖水的山东小伙子对着讲山东话的荣石总要热情个几分,不给钱都可以。
乡音是中国人声音上的血脉,另一个严肃的传承信号。荣石很自然地利用东北话或者山东话获得便利,方孟韦却不大能理解。他坐在车上,看荣石自在地揣着手蹲在地上甩着方言和人聊得高兴,心想自己是无锡人,无锡……
荣石带着方孟韦吃山东大饺子。方孟韦觉得这些深巷子里的馆子是荣石变出来的,在这种物资紧张的年月,荣石知道在哪里吃什么。跟着他左拐右拐,就进入另一个世界。
这些大饺子论斤卖,荣石点了几样馅,给方孟韦倒醋和酱油。方孟韦用筷子点自己盘子里的饺子,荣石轻轻握住他的手,眼睛向下:“别数。”
“为什么?”
“我爹他们老家的说法。大约是如果有人家包饺子,住家仙就会赠送一些。但是如果数了,住家仙觉得你对饺子有数,就不送了。”
“……哦。”
这个也要记得回去问。民俗……无锡有什么民俗吗?
然而荣石左拖右拖终究是拖不过的。
他领着方孟韦闲逛,方孟韦就默默跟着他。自己这辆车上就有无线电,方孟韦一拧开关就提醒他北平广播电台的事。日本人找了一些和尚道士在无线电里“讲经”,讲来讲去就是吹嘘“日中同种”“日中亲善”,日本人来华是“天数使然”,“现在是三期末劫,大算万年清账”。还有一些“史学家”在无线电里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