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色石乃太古之时补天之物,炼制所需原料世间罕有,且由众仙神灵力炼就、本身具备强大的力量,由是为防别有用心之人另作他用,伏羲便将之相关事物当作机密,设下结界永远封存,上神一心阻止,流月城中五色石矿资燃尽不过早晚而已;此前早已预知神农神血之力无法再支持多久,如今亲眼见识矩木枝的枯萎,更是佐证了情势刻不容缓。
沉重的压力铺天盖地兜头砸下,直将沈夜迫得肩膀都无意识地微微垮下,他心口闷得发慌,却无从发泄、只得垂眸缓缓调整呼吸,勉强压下汹涌的惶惧——而这一切,在旁人看来,不过是大祭司若无其事地闭了闭眼。
随后,沈夜立即抬手施术半晌将那节枯萎的矩木疗愈,虽严令过未经他的允许不得擅入寂静之间,却总归还是有些不逾距便坐立难安之人,倘若流月城即将崩毁一事于城中传开,人心惶惶、动乱一起,必将导致许多无谓死亡与惨重损失。
……
沉思之间,议事厅中。
谢衣自外间而入,款款行至沈夜座前,行过一礼,而后挥手于地上画出一圈法阵,唤出一具新制偃甲,“师尊,听闻小曦近日时常哭闹,弟子甚是担忧,小孩子兴趣易变,那些旧的想必她也玩的腻了,弟子便又做了新的,不知小曦会否喜欢。”
沈夜闻言,收起手上的卷宗,抬眸先是看了谢衣一眼,才打量起那具偃甲,大抵是小马儿的形状、四足分别由两道拱形相连,骑上去可以前后摇动,做工精致、赏心悦目,乃谢衣一惯水准。
且不论未老先衰的沈夜如何能知晓沈曦会否喜欢这个新玩具,沈夜从未阻拦过几位亲信看望沈曦,亦从未下过要见沈曦须得经他同意之命,由是这些小孩子的玩具,谢衣一般都是自行送到沈曦那里的,此时刻意询问他的意见,想必是有什么不中听的话要说,便选择拿沈曦来当挡箭牌。
谢衣虽无心权术,但这些小手段又玩得十分顺手,归根结底,概因顾忌沈夜的心情,是以无论如何都无法对他生起气,沈夜无奈地轻叹,缓声道:“你做的东西,她素来十分喜欢。”谢衣既如此难以启齿,沈夜便索性径自接道,“说吧,又有什么想法了?”
沈夜大谢衣一辈,又因所处地位、自小比他努力得多,阅历悬若霄壤、终其一生估计也无法超越,关于寻找烈山部出路事宜,谢衣提的那些建议沈夜几乎都已考虑到,有些在他提及前便已实施,未曾实践的亦在规划之中,沈夜事务繁忙、时间宝贵,谢衣总是找他谈些重复的东西,偶尔他心情不好,饶是极力克制、仍会迁怒地显出几分不耐烦来,这便是谢衣为何怕他生气的缘由。
“弟子曾听闻横公鱼一族的传说——”
“此前奔走下界,有幸偶遇横公鱼后人,得以亲历甘露珰之效用,于烈山部人并不十分明显,且甘露珰承受浊气过多,亦会耗尽效力,世殊时异,人界浊气过重,横公鱼族数量已稀薄许多,难以担负流月城所需。”
“世间尚有许多能人异士——”
“五年之间,共访道门仙家一万三千余,”加之间接的一传十,十传百,然而,“无一确切回应。”
“十洲三岛,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
“已探太半,多有浊气,天府祭司一行勉强自白石山归来,却不堪其中浊气,前日已病逝了。”举凡非沈夜本人、而是由城中祭司所去之处,皆为上古典籍之中记载清气浓郁之地,如今浊气渗入之深、竟足以取人性命。
谢衣闻言,眸光暗了暗,亡故的天府祭司是与他同日一起下界、二人分去两地,得到了相同的结果,却得不到相同的结局,他垂头消沉了片刻、又扯出一抹笑来,扬起脸安慰沈夜道,“师尊不必失意,世间之大,尚有许多地方未曾一探,或许下次便会出现转机。”
沈夜顿了顿,沉默半晌、静静地打量谢衣。
不论是当真看透了他的心思、抑或误打误撞而已,这番话还是多多少少令他稍微宽了心。
虽然谢衣提及的想法尚不及沈夜与欧阳少恭共同计划的一半,但至今为止,他的方法皆以不可行告终,屡战屡败、屡次受挫,竟还能保持如此乐观的心态,着实令沈夜羡慕,甚至有些佩服,他于是不禁开口询问,“若终究,寻不到出路呢?”
“尽人事,听天命,只要竭尽所能为之搏过,即使注定没有什么结果,亦无怨无悔。”
……无怨无悔、无怨无悔。
沈夜无意掩饰唇畔讥诮的弧度,“呵,好一个无怨无悔。”
既将无怨无悔,那么为之努力的过程,想必也全都是自己所想所愿,又何以称得上“竭尽所能”?
倘若只有不择手段、甚至违背自己道义底线之法,方才有达到目的的可能,而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终局却仍是失败——这样也能无怨无悔的人,会是怎样的无心无情?
那些消沉的情绪仿佛自黑暗的深渊伸出的巨大手掌,环合在沈夜周身、将他牢牢攥在掌心,束缚得透不过气来,沈夜抬手压了压隐隐作痛的额际,深深吐息片刻,试图脱离那些太过抑郁的绝望,便听到欧阳少恭的声音,“谢小公子,天色已晚。”顿了顿,又加一句,“你师尊也辛苦整日,不如让他早点歇着。”
这些年来,沈夜粉饰太平的修为愈发精进,除却欧阳少恭,已无人能看透他真实的想法。譬如此刻分明想太多头疼得难以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