惚,还没完全糊涂,倘若来得不是顾昀,搞不好他还能再杀一队穷凶极恶的叛军,配合地喝了几口,他轻笑了一下:“骗我。”
顾昀不单骗他,还有心把他吊起来揍一顿,让他知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可一见了真人,心疼得胸口都麻了,哪里还发得出脾气?
雁王在外面无论怎么翻江倒海,都没在他眼皮底下伤成这样过,顾昀面无表情地僵坐了片刻,小心地挑开他胸前的衣襟看了一眼,一股狰狞的血气立刻扑面而来,顾昀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下,平生第一回知道手哆嗦是什么感受。
长庚仿佛能感觉到他起伏的心绪,他一时尝到了撒娇的甜头,不肯罢休,在顾昀耳边火上浇油道:“真怕见不着你了……”
顾昀微微闭了闭眼,脸颊绷得死紧,手上的动作极轻柔,怒火都压在了舌尖上,冷冷地说道:“恕我眼拙,没看出算无遗策的雁王殿下哪里怕了。”
长庚好像没听见,借着车帘掩映,他用侧脸在顾昀肩颈间轻轻地蹭了蹭,话音有些含混地小声说道:“要真是那样,你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滚’了,我死也不会瞑目的。”
顾昀:“……”
他觉得怀里的人好像一株可恶的藤蔓,伸着一根要命的小枝条,没完没了地往他心窝里戳。
外面有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传来,一个汉子操着传令兵的大嗓门叫道:“大帅,军医这就来了!”
长庚好像疼极了,又不敢声张,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极轻极缓地抽了一口气,露出突兀苍白的脖筋。顾昀又怒又心疼,于是面沉似水地低下头,借着车帘的遮挡,火冒三丈地亲了他一下,嘴唇温柔如蜻蜓点水,表情却活像来寻仇的。
长庚蓦地睁大了眼睛,因为强打精神而有些散乱的眼神顿时重新有了焦距,眼巴巴地看着顾昀。
顾昀在他耳边道:“这事我回头再跟你算账。”
说完,他猛地一掀车帘,对小跑而来的军医喝道:“动作快点!”
军医本想清退闲杂人等,然而刚与顾昀的目光一碰,顿时给吓得一激灵,借俩胆子也不敢轰顾大帅,只好硬着头皮顶着顾昀让人汗如雨下的目光,战战兢兢地收拾雁王身上两道骇人的伤口。
有外人在,长庚是万万不肯吭声的了,只有那军医粗手笨脚地撕纱布时牵扯了伤口,才忍着微微抽动一下,顾昀脸色越来越难看,忽然,长庚一只冰凉的手借着散开的衣袍搭在了他掌中,长庚好像也知道他心气不顺,并不敢握实,只敢虚虚地黏着他,一眼一眼偷偷瞟他。
顾昀低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的冷汗已经顺着额头滚到了眼眶里,沾在睫毛上,一眨眼就往下滚去,那目光从冷汗中透出来,显得氤氤氲氲的。
顾昀:“……”
长庚小时候是撒娇很有一手,现在俨然已经不是一两手了,几乎到了可以成仙的水准,顾昀拿他毫无办法,被那小眼神盯上一炷香的时间,大概真得要星星不给月亮,只好认命地握住长庚的手,把他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低声道:“闭眼。”
长庚二话不说闭上眼,他这一趟出行,快刀斩乱麻一般地将江北乱局清理干净了,犹如一块大石头落地,此时心里近乎是毫无牵挂的,耳畔听着顾昀一下一下的心跳声,感觉哪怕是就此死了,也毫无遗憾了,于是安心地睡了过去。
内讧的沙海帮已然掀不起大风浪,钟老将军谨遵雁王给出的承诺,一兵一卒未动,措辞诚恳地写了一封招安书送了过去,天王手下的残部被长庚收拾了一批,剩下的被其他三大匪首联手收拾了,一场本该血流成河的叛乱就这样消弭与无形中。
三天后,姚镇从江北大营赶来,暂代两江总督一职,全权处理江北之事。姚镇先是拿下杨荣桂的一干党羽,而后带人找到了杨荣桂关押流民的地方,挨个放出来好好抚慰,重新给流民编文牒,又着专人负责登记失散亲友,派人寻找,已经不幸罹难的他亲自出面抚恤。
又过了几天,朝廷拨来的药物大批量运到了,李丰下旨,查抄出来的赃款一部分拿回京城,剩下就地拨为灾民抚恤,来日再回户部补手续。
徐令恢复钦差身份,彻查杨吕一党,将他不通俗物、刚正不阿的特点发挥了一个淋漓尽致,抄家抄得干净利落。
可是杨荣桂家里果然如其所说,几乎没有金银现钱,全换成了烽火票,徐令无计可施,只好来请教卧床不起的雁王。
长庚交代道:“烽火票发了多少,什么人收走了,我心里都有数,国库不是那姓杨的撑起来的,你查查他平日里和哪些民间商人交往密切的,多半是官商勾结,要是账本看不明白、或者分不清真假账,都不用着急,我找个人过来帮你,这两天估计快到了,那是杜财神的公子,从小抱着算盘长大的,与我私交不错,可信。”
徐令连连点头。
“还有,”长庚靠在床头,微微抬起眼,那眼皮如刀刻而成,凭空多了些许重伤也抹不去的凛冽,“朝廷明令规定,烽火票等同于金银,可以在民间流通,对价都有规定,完全能当成赈灾款用,有什么问题?”
徐令低声道:“王爷,烽火票刚发出第二批,认购的人不算太多,除了诸位大人,民间认购的一般都是有些家底的大户人家,都不缺银子使,一般将此物留在家里供着,鲜少有在市面上流通的,确实不知商户收不收,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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