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眼的,举手投足,都给人种春风拂面的感觉。柳随风的手,有力、稳当,跟自己的手不一样的有力和稳当。李沉舟练拳的手被柳随风那双惯于持枪的手抚摸着,心里有淡淡的怪异和淡淡的迷惘。
“说起来,已经很长时间没去玄武湖园观光了。”柳随风蓦然开口,“对了,以前它还是叫五洲公园的,改名儿是前两年的事。上一次去湖上划船,还是二哥三哥他们都在的时候。”
他转过脸来,看着李沉舟。
李沉舟没有说话。他早就不去想权利七雄风光鼎盛时期的事了。如今距离那些时候,不过短短若干年,他却感到像是跨越了漫长的岁月。那些陪伴他的兄弟,一个个相继离世。一次拼斗,一场硝烟。他自己在往前走,每次回头,后面总会少掉一些人,等他好不容易走出血腥,再回头四顾,身边就只剩下柳随风了。一直以来,柳随风跟他都不怎么亲近的,但是即便如此,他仍常常庆幸,还有一个柳五存留下来,而不是他孑然一人走出了硝烟。
因了这个缘故,他就不愿对柳随风怎样疾言厉色,即使他知道柳随风手段阴狠,暗怀异心,觊觎师容,御下严苛。他也从不过问柳随风的私生活,他跟那几只凤凰之间的恩怨——对冷笑卿动用私刑,或是虐待莫艳霞她们等等,他都是知道的。知道,但不过问。李沉舟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原本有很多孩子的家长,当孩子都健在时,他对柳随风不甚在意,该打打,该骂骂,该给冷脸给冷脸。他也确实责罚过柳五好几次,具体情形他是记不清了。可是等到其他孩子都夭折,只有柳随风这一个存活下来时,他就不免变得小心翼翼,舍不得继续苛责这颗独苗。
他看了柳五一眼,道:“你倒还记得,我是没什么印象了。我们兄弟几个还一起去划过船?听上去不像是我们会做的事。”
柳随风笑了笑,笑得云淡风轻,“那时还不是像现在这种大画船,而是小筏子似的需要脚踩的那种小船,顶上有棚子,后面两个水轮,一次只能上两个人……大哥记起来了麽?”
李沉舟眸光一闪,他想起一些场景,一些对话,一片水花,以及一个背影。
柳随风恍若不觉,续道:“那次还有比赛,两人一组,谁先完成一个来回抵达原点,还有奖品,我记得大哥和陶二哥遥遥领先,最后赢了一篮子鸡蛋……”
那个时候,这种两人踩小船的比赛很是风靡。那回李沉舟和兄弟们去游园,主要就是为了参加这种幼稚又有趣的比赛,发发疯,过把瘾。可是上船的时候,尴尬出现了,因为每船只得两人,他们却是七个。七个人中,又向来是李沉舟和陶二交好,恭三麦四投机,商六钱七同进同出。等到他们两两上了船之后,才发现,岸上还站着一个柳随风,被伙计询问着:“先生你没伴儿吗?得找个伴儿才能上船,这船一个人是踩不起来的。”柳随风不答话,却是往他们这边看来。
恭三麦四兴奋得不行,商六钱七也在打闹,李沉舟其时正跟陶百窗讲话,没注意到这一幕。等到麦当豪叫着:“哎五弟,你拉个跟班儿上来啊!大家一起比一回!”李沉舟才往那边望过去。只听见柳随风道:“不了,这里人多眼杂,我帮你们看着,别叫小人钻了空子,失了安全。”麦当豪又劝了几句,柳五只是笑着摇头,李沉舟转过脸来之前,看见柳随风隔着水面,远远地瞧着他。
当时李沉舟也没想太多,比赛的哨子很快就吹响了。岸上的人和船上的人,一片叽哩哇啦,呐喊的助威的,呼喝的欢笑的。水花四溅,闹声不断。有的船船相撞,互相喝骂,有的踩了半天,原地打转。李沉舟倒是跟陶百窗配合得很好,水花溅了一脸,小船一马当先。拐弯返回的时候,碰上已经放弃落水的商六,不甘心地冲他们泼水,作势要来掀他们的船。岸上一片嘘声,普通游人,帮里的人,认识的,不认识的,看热闹的,工作的,纷纷又叫又跳,热火朝天,指责商六犯规该罚。商天良也不是真想犯规,不过趁着众人瞩目,出出风头,等到李沉舟一双铁手过来抓他,要把他往水里按,他半空一个鲤鱼打挺,普啦啦自己先装死潜回水里了。船上的人,岸上的人,又是一阵哄笑。
李沉舟抹一把脸上的水,笑着往岸上看。温暖的水光中,他分明瞧见,柳树下一个暗青色的身影,落寞地远离众人,正静静地转身离去……李沉舟心里咯噔了一下,不及着意,就忙着继续比赛了。事后,他也没再追究当时的心情,因为那个春日的下午,大家都很尽兴。现在回想起来,那天正是春光烂漫,百花招摇,雏鸟开鸣,柳叶拂风——
跟今日很像。
李沉舟一想起来,就有点不自在。记忆里,柳随风似乎总是他们兄弟几个中落单的那一个。明明没人明着表示不喜欢他,可是很多时候柳五确实不受欢迎。问题是,权力帮的发展壮大,柳五功不可没。他枪法奇准,关键时刻救过别人很多次;他头脑冷静,行动果断,极少感情用事。每次庆功宴上,柳随风都是分红最多的那一个,可是宴会上的主角从来都不是他。
李沉舟很少细究这些东西,这些东西都是些细枝末节,细究起来没意思……还是说,因为他自己不是落单的那一个,所以他才觉得不重要、不在意?
李沉舟忍不住向柳随风看去,柳随风依旧慢慢地摩挲着他的手,笑得云淡风轻。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