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呐,老屈,把我银行户头上的钱,能取多少取多少,不要心疼,或是想着给我多留点!已经通货膨胀的厉害,一把钱也买不了什么东西,一旦打起来,更是比手纸都不如。你尽量多带钱走,你们三个一路上,都要花钱。不要给我省着,你们三个把身体吃好了,回头我去西南那边找你们!”
屈寒山看看拱在李沉舟怀里的柳横波,“照顾这个,我愿意,另一个,我不带!”
李沉舟沉下脸,“不行,两个都得照应着!夏樱桐两个师弟,到时不能只还她一个。另一个更要照顾好,我欠他父亲的,现在我慢慢还给他。老屈,年轻时可以意气用事,长了年岁就不能。伤人的时候的确痛快,夜里面真想起来,没意思的还是自己……就这样罢!”
☆、代价
李沉舟坐在气窗下边,拣着屈寒山留下的盐水花生米,一粒粒送进嘴里嚼着。盛夏的南京有多热,寒冬的南京就有多冷。湿冷,阴湿的冷。赵师容带来的毛毯,被他裹在腰间和膝上。下盘得护好——燕狂徒的话。
惨白的光线被气窗筛进来,将他脸的一半印得阴渗的雪亮,顺带刺着他的眼。李沉舟拉下眼睑,躲避着暗中刺目的光,就像躲避着窥视的眼。
被监/禁的一大好处,就是能让人想清楚许多在高墙外面想不清楚的事——或是不愿想清楚的事。墙外面,干扰太多,肚子一饱、身子一暖,脑子就跟着昏庸了。睡在软床上,热水泡着脚,不免生些无妄的期待来,觉得是不是会发生什么奇迹,再不济也能在寒雪中等来只春莺,证明着万事的并非全无指望。
然而一排铁栅,三堵冷墙,将外面的喧嚣隔绝。一个人枯坐于内,身子冻着、肚子半饥,隔着段距离去想墙外的人和事——这可不是坐在中央饭店的套间里神游。监/禁的墙,硬生生将你从红尘中分离,勒令你站在红尘之外看红尘,且很可能有回不去的危险。既然回不去,便无须画饼、望梅或羡鱼,眼巴巴地望穿那只春莺。春莺来或不来,都将跟自己无干。一脑门子的热望、苦涩和疑虑,到了这里都失却了尘世中的鲜活——红尘的生命力在高强外戛然而止。墙里的存储有限,只能供给最根本的养分——糖分蒸发,肌肉萎缩,只有骨头还能被供养。
这根骨头就是——他得去上海,解决朱顺水,搭救梁襄。这是李沉舟此刻唯一存留的念头,也是他唯一必须去做的事。其他东西,好的、坏的,高兴的、遗憾的,都是多余的生命的糖分,此刻难以保存。就算保存下来,也是类似于炉中灰烬一般的玩意儿,令人激动的热量被耗尽之后,精炼出来的乌擦擦轻飘飘的一堆。
比方说,如果他此刻坐在鼓楼的沙发上喝着鸡汤,有人告诉他柳五会翻脸翻得这么快,他定不会如此容易得接受。不是想不明白,明白是一直都明白的,但一直明白跟坦然接受中间还隔着许多东西,很难是一码事。当初他的想法是,柳五再怎么蠢蠢欲动,也不至于非要他的命,因为没有理由。非要扯上赵师容的话,他已经跟赵师容分居,且很快会成为赵师容的前夫,对暗恋对象的前夫下手,似乎有点浪费。然而那厮就是用自己的按兵不动做出了回答,叫李沉舟自己去琢磨个中幽深。李沉舟在脑海里拐来拐去,品咂不出个所以然,只得个那双秀长而寒凉的双眼的记忆。秀长而寒凉的眼,其中飘荡的虚浮的笑意,怕才是柳五对他的真实情感。肚里性/器那烫人的热度、黑暗中萦回的激情的喘息,不敌那双眼中寒凉的真实。性/爱就像钱钞,给钱与人,脱裤上床,呈现的都是好脸,因为窃喜,因为爽。等到钱钞散尽,兴尽下床,好脸便没了,桥归桥,路归路,小葱拌豆腐。他让柳五按他说的去做,未尝没有试他一试的意思,其实也很无聊,拿那百分之一的希望,去试那百分之九十九的必然。被拘的头一晚,听到秦楼月说柳五早知秦叔俊是其父亲的事,一泼冷水就已然浇熄了胸中的隐火,余下的日子就是去证实自己所料不错。时间愈是过去,火星子愈是黯淡,直到连青烟都消散,证实了一切的无可挽回——甚至不是无可挽回,而是从来就不曾出发过。
又拈起一粒花生米,花生米已变得跟茶碟一般得冷。李沉舟百无聊赖地咀嚼,嚼出满嘴的遗憾。好像是遗憾吧——也懒得弄清到底是什么。算了,不想了,吃着花生米想这些——不合时宜。
他最多等到明晚,明天夜里,他必须离开南京,前往上海。他没有把握解决朱顺水,待在南京却已是无聊。与其无聊,不如找人打一场得好。若是能打出一些劲头来,绝对好过在这里屡战屡败。
又是天明。冬日的清晨,天亮得迟,拘留室的清晨,天亮得更迟。泼喇喇一片白光,仍是从扁狭的气窗进来,明耀着一方破桌中间的一带。李沉舟胳膊横在眉骨上,好像已经醒来,又好像还在熟睡。
这是门外警卫的猜测。他一早上来到局里,就见两个客人跟接待的警员说话。负责接待的正是同事小邱,一会儿,小邱过来,说那两个是初级审判厅的人,过来接洽李沉舟的庭审准备工作。“怎么?确定要开庭了?”“不知道,可能吧!”警卫望望那两人,其中个子高高的一个青年,长得再精神不过,一看便是有来头的当家少爷。当家少爷偏干着法院的差事,背后的野心可想而知。警卫暗自撇嘴,面上却不敢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