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随风皱着眉跟买卖租赁房屋的经纪人艰难交涉,忍受着这些“上江人”坐拥主场的自得和满足。摊着地图,比对着房源簿,一处一处查寻房子的位置、环境,再询问着东家都是些什么人,做什么生意,房子是赁还是卖。
经纪人目光一瞟,瞅到柳五看中的几处宅邸,“那几间都是老价钱得嘞——现在房子这么吃紧,房钱哗哗地涨嘞!”
柳随风沉着眉,对着经纪人那张始终一副兴高采烈的皱纹脸道:“房钱不用考虑,房子好就行!”
经纪人脑袋一扭,像是受到了侮辱,“房子板板的好——唐先生的房子,没有差的嘞!”
“唐先生?东家姓唐?”
“没错,唐先生,唐家的唐先生,这边好一点的房子,都是唐家的!”经纪人明明姓范,说起唐家,就像说起自家一般自豪,“重庆唐家,先生您不晓得噢?!”
柳五脸色更冷,“我确是不晓得什么糖家酥家。”
倒是鞠秀山陪笑凑过来,“你说的唐家,可是那位唐方唐小姐出身的唐家?”
经纪人一下子转向鞠秀山,找到知己般得兴奋,“你也知道唐小姐?唐方唐小姐嘞,她跟成都萧家的三少爷结的亲,婚礼在南京办的,唐老太太都去了,不过唐老太太不太高兴,说明明是四川人,干什么跑到南京不回来,现在好了,一打仗,全都乖乖回四川来了……哎,哎,柳先生,房子您不要了?”
原来柳随风一听到萧唐两家的名号,掉头就往外走。鞠秀山替他尴尬,冲经纪人笑道:“房子还是要的,我们先回去商量商量,您回见啊!”
快步追上柳随风,过了两条街,悄声道:“五爷,那房子不挺好的……”
却见柳随风步子越走越快,恨不能跑起来,五官又是冰冻一般,在热燥燥的秋阳下越晒越阴冷似的。
一无所获地回到寓所,康出渔父子正头碰头地趴在报纸上读广告,见他们到来,乌啦啦叫:“五爷,好房都被猪拱了!剩下的房子,不管好坏,看来都是唐家的地产,你猜是哪个唐家?就是萧家的三儿媳唐方的娘家——嘿嘿嘿,好巧不巧!”
“巧什么?你跟人家有什么交情了?”柳五阴恻恻道,领带一解,在沙发上坐下。
康出渔老脸皮厚,“大家都在南京待过,算半个老乡嘛!老乡帮忙融个房子,又不是不给钱,总比在这小破旅店里窝着强。”
说着环顾四周,他们一行十多个人,连人带行李,挤在这两室小居,男的住一间,女的住一间,行李就堆在外边儿客厅里。人多气浊,还有一双双眼睛盯着,柳随风已经多年没有经历过这种待遇了。有时候晚上睡不着,索性出来抽烟,靠在行李上睡过去,早上醒来,脖子都是僵的。
这时莫艳霞端着切好的西瓜过来,将果盘一丢。这几日她跟赵师容每日共处一室,自觉厌恶之极,已至不能忍。偏偏赵师容跟宋明珠关系好,两个人结成一伙,有说有笑,谈天说地,将她晾在一边。倒不是说莫艳霞真想加入她们——这是不可能的,莫艳霞从不跟任何同性建立友谊,她只是痛恨被迫跟同性,尤其是有利益冲突的同性做近距离接触。她怕哪天自己会忍不住爆发,将赵师容一刀捅死,或是将宋明珠划成个花脸什么的,尽管她知道,这么一做下去,她自己也完了。
鞠秀山用牙签戳个西瓜片丢嘴里,目光悄悄黏上莫艳霞丰满的后臀,然后一瞥眼,发现康劫生正盯着他微笑。被发现了,摸一摸鼻子,老大没意思的。
柳五仍坐在沙发上,向康出渔道:“找找看郊县有没有大些的屋子,不要是唐家的,一般老百姓的就好!”
康出渔苦了脸:“乡下的破房子,太太住不惯的罢!”赶紧搬出赵师容来,好叫柳五回心转意。
柳随风面色便愈加难看,好似两头被都被堵上,没了出路。凉渗渗的目光扫过康出渔,胸脯一起一伏,如果可以的话,他很想一粒青芒弹钉到老东西的脑门儿上,省一张吃饭的嘴,也省一张讨嫌的嘴。
门锁一响,裙裾一摆,宋明珠陪同赵师容走了进来,手上握着纸单子,“看了一处屋子,离鹅公岩不远,原来是唐老太太住过的,现在过到了她的什么堂孙侄名下。刚才被个经纪人带着转了一圈,一会儿那个孙侄,叫唐灯枝的,来最后敲定,你们愿意去瞧瞧的都去看看,将来多半就住那儿了……对了,房子底下有地窖和防空洞,就算有空袭也有地方躲,经纪人狮子大开口,说宅子铁定不卖,赁上一年要五百块。我跟他讨还半天,降到两百,又搬出唐方来,砍到一百,还说要跟唐灯枝去商量,说我们说不定不认识唐方,故意拿话赚他……”
宋明珠笑得无奈:“唐家在这地儿真真有头有脸,唐方要是知道我们如今沦落到靠她的名头找房吃饭,不知笑成什么样!”
赵师容闲下来就开始点烟,“人家萧三少奶奶,一辈子注定要笑到最后的,这点儿小事算什么,给人塞牙缝都看不上!”
“我们一定要住唐家的房子?”柳五忽道。
赵师容盯了他一眼,“你要是想睡大街上,也成!”
柳随风不说话,僵着姿势坐着,脸上的肌肉都板结起来。一屋子的人,都很尴尬。一路上,大家都瞧出来,柳五和赵师容之间,有多么不对劲,两人隔着老远,什么交流都没有,连相敬如宾都算不上。偶尔就个问题讨论,总是赵师容拍板,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