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也包括赵师容?),他的小小世界的一角坍塌了。他以为,李沉舟应该跟他待在一起,因为他跟李沉舟才是同一类人。李沉舟跟赵师容和萧秋水是同一类人吗?李沉舟跟兆秋息是同一类人吗?——李沉舟跟他本来可以过得很愉快,毫无廉耻得愉快。没错,毫无廉耻。
今晚他本来没打算做什么的,即使在听到康出渔说他们在军需处碰上了萧三,而小董道李沉舟跟萧三坐坐去了。
“坐坐去了?”他问,手在军大衣的袋里插得很稳,“就他们两个?”
小董点头,“就他们两个。”实话实说,没见到康出渔却在向他皱眉。
僵硬了许久的外壳“啪”地裂了条缝,茫然了同等时间的目光也开始汇聚,脑中某一根神经轻轻一跳,好像他一直就在等着这么个信号。柳五随风慢慢地踱着步子,“一坐就坐到了现在?”不知是在问谁,也无人应声。
眼看着他就要往后厢去了,他也以为自己就要跟这些天来一样,安安静静地钻到他那老鼠洞般的后厢,在那里独自发酵或是腐烂。可是破裂的外壳哔哔剥剥,缝隙变成了个大口子,他的心脏开始不太寻常地搏动。他甚至不太清楚自己如何变得不大一样了,就在拐向后厢的廊弯子里原地后转,又走回到堂屋,“——那我们也去坐坐罢!”
接着便直扑军需处食堂,那时他仍没打算做什么的,但是居然没逮着人。他身上的毛孔开始扩张,他压着水老鸦并小董回到骑兵营,只想证实那个公然背叛了他的大屁股此刻仍没回来。推开东厢的门,屋子里空空如也。“很好,”——他对着无人的房间在心里道,“很好,好极了。”
天完全黑了,他撩开长腿,举着手电一马当先,水老鸦、小董,以及被叫上的若干士兵,小跑着跟在后边;他们往指挥营去。即便那个时候柳五脑中也没有任何清晰的想法,他整个人正处于某种破冰的状态,天际正雷声滚滚——只有他能听见的雷声。
一脚跨进指挥营大院,无意外地见到了传闻中的风尘爱侣,他不否认自己是带着厌恶和嫉妒面对着那双爱侣,一点点地挑起他们的肝火,将屋中粼粼脉脉的温情一扫而空。之后他又冲进北风和飞雪中,知道身后的那对男女也不会再坐得住。集合的哨声被风刮过耳际,一下就过去了。他胸中升起饱含快感的恶意,一步一步踩着雪,沿着军需处向指挥营的大路,步子迈得不阔,步速却越发得迅疾。手电的光划过道旁每一座房舍,他清楚地知道那里面不会有他要找的目标。顶上的天是那种血流结痂似的红,追捕中的猎豹抬头向空,他似乎嗅到空气中猎物的气味。他知道那两个人此刻一定是待在室内,且一定不会待在人多的室内,他几乎可以想见那两个各自背叛了自己的出身的人如何在炉边灯下追忆似水年华,沿着来时路慢慢地要往回去了……雪落在肩头,风挡在脸上,柳五肩背微振,猛地想到一种可能,然后跟他当初无数次地独自执行追杀任务一般,轻提后踵在雪中陡然奔跑起来。后面一群人发出惊呼,他人却已掠在三丈开外,冷雪刮上他的热颊,瞬间即化。冰封良久的外壳格拉拉地剥裂,沉寂良久的灰烬嚯地蹿起烈焰,柳五迎风撞雪向着军需处的房舍飞奔,带着身后一大伙人——萧二、赵师容、康出渔、小董、所有跟来的士兵——全都不明所以地跟着他奔跑起来。他们以为他找到了什么,他们并不明白他并非“找”到了什么,而是“感觉”到了、“闻嗅”到了什么。一种久违了的激情,一股只属于最优秀的猎手的本能,在柳五心中轰然而鸣;他熟悉这种嗥鸣,他熟悉这种人为鱼肉我为刀俎的只差临门一脚时的激亢。全身的血液汩汩地冒起热气,身上任何一块伤痛不适都悄然隐没,此时此刻,他整个人就是一支出鞘之剑,斩开夜的暧昧的幕衣,劈进风雪那看似冷锐的甲盾,旋风一般卷入军需处充作食堂的屋舍,四下一扫,迫声喝问:“萧师长的胞弟萧三爷可有人见了?”
当座的一个黑干的士兵嘴巴张了张,正是陈班长。柳五立刻捕捉到了这个动作,猎豹那微缩的眸子便跟陈班长放大的瞳孔对上了。
之后柳五就做了他早就想做了的那件事——当萧二他们还在食堂盘问陈班长的当口。衣摆一振,他在听到菜园木屋那几个字的同时就踏过散落的煤渣,一气呵成的几下动作,他来到那扇粗糙的木门前。站在那扇粗糙的木门前,他对自己微笑了一下,然后他就做了他一直想做的两件事中的一件……
如今,他想做另一件了。
柳五攥着李沉舟一路疾走。其间他心神迷离,好像连自己都对自己的所为感到些许惊奇。途中曾遇上两队巡营的士兵,士兵手上的马灯迎面而来,灯光是融融的黄,黄中有斜飞的雪影。
融黄柔柔,雪影软软,灯光雪影之中有种安详、宁静的力将他为追击猎物而奔腾的血液款款地招摇,招摇至冷却,冷却至淅淅地退潮。灯光过去了,他重新步入黑暗中,但是那种安详和宁静的力并未逝去。四近几簇孤火,将他们的前路指明,柳随风忽然感到,倘若他的下半生可以始终被笼罩在方才那灯光雪影的安详宁静之中,那将是何等的幸运。如果他是一只猎豹(他喜欢这样子想象,在想象中将人类社会的所有规则和威仪毁之殆尽),那毫无疑问他会热衷于捕猎、追击和奔跑,在速度和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