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师爷又气又笑:“我这是和你说话呢?”
唐安琪满不在乎的用筷子一指孙宝山:“他脑子里就那么几根筋,我猜也猜得到。”
孙宝山这时终于把那一口菜咽下去了。仰头喝了一大口酒,他忽然来了一句:“打是亲骂是爱,骂就骂呗!”
唐安琪点了点头:“嗯,过两天我再亲亲你。”
吴耀祖收回了目光,知道唐安琪虽然总和孙宝山拌嘴,可这二位真有感情。自己要不要也和旅座多联络联络呢?或许不理旅座,和师爷讲讲交情也是有用的。
吴耀祖端起一杯酒,敬向了虞师爷:“虞先生,恭喜。”
虞师爷举杯和他碰了一下:“等到天气暖和了,吴团长常来坐坐。”然后他略略一指身边:“安琪说等到了春天,这里的风景会很好。”
吴耀祖微笑点头,随即喝了一口酒。
一顿饭吃过了,孙宝山和吴耀祖告辞要走,唐安琪本想留下来,可是虞师爷支使他去老房子给孙宝山找药酒,他无可奈何,只好坐上了孙宝山的汽车。
孙宝山自己开车,一路风驰电掣的超过吴耀祖。唐安琪坐在车里,觉得十分过瘾,又带着酒意大声笑道:“宝山,过两天我想去天津,不带你哟!”
孙宝山加大油门:“你当我稀罕去?”
唐安琪向后一仰,嘿嘿发笑:“宝山,你说清园好不好?”
“好。”
这个回答让唐安琪满意的闭了眼睛:“唉,我对师爷的这份心啊……”
孙宝山忙里偷闲的扭头看他:“你对师爷够意思!”
唐安琪打了个酒嗝:“还是不够……宝山,你不懂。我是没有,我要是有,就还给他。”
孙宝山看出唐安琪是在说醉话了,不过听得莫名其妙:“给什么?”
“要什么,给什么。”
虚虚实实
唐安琪说要上天津去,可是被琐事缠住了身,今天忙,明天也忙,又不知忙的是什么。夜里他只要不出去玩,就还回虞宅休息。虞宅这回是宽敞到极点了,然而虞师爷依旧是与虞太太同床共枕。唐安琪知道那是一对假夫妻,以为先前他们是受房屋所限,不得不挤在一起,可是如今一瞧,他若有所思,发现自己的想法还是无情了。
虞太太喜迁新居之后,摸不到灶台干不成活计,终日闲的失魂落魄。冬日的棉衣早都预备好了,她从早到晚的捏着根针,没活找活的缝缝补补。她针线活是好的,做鞋做的最有样子。但虞师爷现在穿皮鞋了,她只能给虞师爷一双一双的纳鞋垫,又给唐安琪绣了两个大肚兜。唐安琪见了,笑的了不得,因为他都二十多岁了,哪有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还穿肚兜的?
虞太太既然绣了,就自有一番道理。她让唐安琪把肚兜偷偷贴身系上,否则偶尔穿着军装出门,大氅不够厚重,寒风一吹就透,凉了肚子可是要闹病的。
唐安琪坐在沙发上,越听越笑,觉得嫂子絮絮叨叨,简直像个守旧老太太。不过两个肚兜一个雪白一个粉红,上面绣着活泼泼的鲤鱼戏莲,看着实在可爱,所以他在笑够之后,还是乖乖的将其收了下来。
唐安琪带着肚兜,前去书房寻找虞师爷。
虞师爷需要书房,可是一直没有书房,这回唐安琪满足了他的心愿——小院坐落在百花深处,里面青砖漫地,有垂柳,有鱼缸,前后五六间房,依着地势高低坐落。推门往里一走,暖风扑面,让唐安琪联想起了冬日的潇湘馆。
他把两件肚兜亮给虞师爷看:“嫂子给我做的!”
虞师爷见了,也是发笑:“多大的人了,还带这个?”
然后他接过一件肚兜,展开贴到唐安琪身前比了比尺寸,随即把肚兜向上送到胸口,用它衬托对方的粉白脸蛋。神情坦荡而又慈祥的笑了笑,他温柔说道:“倒是很好看。”
唐安琪不知怎的,忽然脱口问了一句:“是肚兜好看,还是我好看?”
虞师爷用手背一蹭他的面颊,然后把肚兜放到了身边书桌上:“都好看。”
唐安琪听虞师爷说肚兜好看,心中便生出了别样的情愫。悄悄把肚兜贴身系了上,他很愿意让师爷瞧瞧,可是没有机会——他总不能大白天的在书房露出肚皮。
时光易逝,转眼间唐安琪在虞宅度过了新一年的正月十五。这回他终于是闲下来了,得以跑去天津消遣。虞师爷不出门,吴耀祖也不出门,孙宝山愿意出门,可是忙着招兵,没那个时间。于是唐安琪在小毛子等勤务兵的陪伴下,登上了开往天津的火车。
因为近日一直大雪纷飞,冰雪泥土掩埋了铁路,所以火车开得很慢。唐安琪上午上车,然后就坐在温暖包厢里默默的吃五香花生。花生带着壳,小毛子坐在一旁,一粒一粒的剥给他吃。他先还伸手接着往嘴里送,后来越来越懒,干脆依靠板壁坐在床上,东倒西歪闭了眼睛。小毛子没办法,只好把花生米一直喂到他的嘴里,而他越嚼越慢,最后脑袋一歪,竟是睡着了。
小毛子轻轻拍他:“旅座?”
唐安琪呼吸平稳,毫无反应。
小毛子见状,不由自主的也打了个哈欠,随即转向窗外,把花生米送到了自己的口中。
这时,火车又停了。
火车总是停,所以小毛子对此表现的麻木不仁。向床里坐了坐,他低头看着脚上的长统马靴——年前他升了副官,除了在唐安琪这里还是小毛子,旁人见了他,都要称呼一声“毛副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