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这么和他说的?”瞎子好笑的看着我,将手里拎的沙罐放置在火塘的三脚架上,闷油瓶添了几根柴进去,他的脸有一半隐在黑暗里,看不出什么表情。
罐里炖着牛杂汤,另外还有一只海碗,盛着酸萝卜和豆角,还有盐水红辣椒,满屋香味四溢,只不过我们现在都没有什么吃饭的心情。
“你觉得他会想通吗?”我问瞎子。他坐在那里答非所问的回了一句:“老人都心疼孙子。”我闻言一惊,猛的站起来指着他问:“你想干什么!”瞎子却一脸嗤笑的摇了摇头,说:“你想多了,那小孩不是被放下山学汉话了?这寨子的规矩也该改改了,毕竟终其一生来保守一个秘密,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个世界总是要向前走的,或许这对大家都是一个机会。”
我坐回去紧紧握住了闷油瓶的手,指尖扣在他掌心,早上划开的伤口早已不见痕迹。
转机发生在第二天大清早,天还未亮,隆改便来敲门,说老人要见我们。胖子闻言翻了个身,被子一卷说你们去吧,我睡一会。我们如今已有默契,自然不用多言。瞎子都坐起来了,想一想又倒了回去,说他头疼。我说昨晚下那么大雨,你在屋外站到三更半夜,没冻死你都算好的。他掩面假装没听见,难得的认怂一次。
我俩进了老人房里,发现那孩子也在,脸上的表情明显欢快多了,而老人半靠在床头,绷带下并没有渗血的痕迹,看来是挺过来了。闷油瓶径直走过去,将那剩下的两粒药放在了他手里。老人拿出一粒闻了闻,再看向他的神色又有不同,但还是说:“这药……也太贵重了。”
闷油瓶淡淡回了一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小孩看看我们,又看看他爹,突然扑倒床边说:“阿呦不会死的!”
老人抬起右手,摸了摸他的发顶,缓缓地开口了,“隆改不是我的儿子,他是个孤儿。我在山外捡到他的,把他养大,当然我也是个孤儿,巫觋是不能有家的。”
“你是巫觋?”我震惊的问他。
老人点了点头。
巫觋,纵然后世有太多穿凿附会的传说和冒名顶替之人,但仍然无法抹去这个称呼背后的神性。通天地,知鬼神,是为巫。
传说天地初开之时,神居于天,民居于地,永相隔绝。之后九黎作乱,神祇下界与民众混居,民与神失去了尊卑之别,神祗从此失去威严,祭祀再无度法可依,天灾从此降临。面对这种混乱的局面,颛顼绝断了天地间的往来,回复了旧有秩序。世间只剩巫觋可以通天达地,成为了解天人旨意的唯一通路。
《山海经》上说,远古时代共有十巫。
群巫缘灵山陟降天地,均掌不死之药。
第95章
老人挥了挥手,示意隆改将孩子带出去,门被掩上之后他才说:“我们苗人的先祖,蚩尤,他和你们一样。这句话犹如平地惊雷,将我炸的一个激灵。“也是不死之身。”
我紧张的看了眼闷油瓶,一时无法分辨他说的是真是假,老人接着又说:“他也是大巫。执掌天相,天神的旨意是通过星象传达的,而巫卜之术,就是对星象的解释。”
“就是河图?”我问道。
老人偏头想了想,说,“在你们汉人那,是这么叫的。
“我们九黎部落,因为有这样一位大巫,在中原夺得了大片的土地,随即与中原部落之间发生了战争。夏人与我们大战七十二场,均不得胜,眼看就要被灭族之际,夏人有了帮手。他们叫他风后。
风后大败了蚩尤,而枫木就是风用的木,他用这种木囚束了蚩尤,扔在荒山大泽之中,而我们的使命,就是等他回来。”
我脑子咯噔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还没细想闷油瓶却开口了,“是谁让你们等的?”
老人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怔忪,随即剧烈的咳嗽起来,我有些手忙脚乱的上前帮他顺气,他脸上涨的通红,一瞬间似是连呼吸都困难,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声音微弱的又问了一遍闷油瓶:“你说的什么?”
几乎就是在那么一瞬间,我意识到他在说谎。
如果要一个人保守世界上最大的秘密,那么最好的方法是什么?除非这个秘密已经不复存在,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这个人成为秘密本身。而很显然一个古老苗寨的巫觋是没有保存这种秘密的能力的。所以他所了解的,应该仅仅是这个秘密的衍生部分。并且他也在不断的试探我们的底细,试图用一个无法放弃的使命来打消我们的任何念头。
小哥上前一步,又沉声问了一遍:“是谁?让你们等的。”
老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这对峙的场面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但此刻的情况又是棘手的,床上那个随时可能一口气背过去,而我心里也清楚,我不仅没有时间,并且也做不到用别人的命做赌注。
我们才是最耗不起的。
我扯了扯闷油瓶的袖子,示意他稍安勿躁,一旦露怯场面怕是更不好收拾,谁知他轻轻抚开我的手,从怀中掏出了一卷东西,缓缓展开。
那是一块黄缯,写满字迹,并且画有很多奇异的图案,我还未细看,就听见老人甚至有些颤抖的声音响起:“这块帛书……你从哪找到的?”
他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下意识的朝窗外看去,我也随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树影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