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那些随时肯为你死的人,是不是也像对萧小姐一样,根本不在意,用完就抛弃,高兴起来还要踩上两脚!是不是!”
那一晚,他愤怒地质问,而他。伸出一只手,极轻极柔地拍拍他地肩头,说……是……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辩解?
数年以来。每时每刻,点点滴滴。他都记得如此清晰。
他记得那一年。那一月,那一天。他初见方轻尘,那人站在溪边,天上阳光,地下水光,所有的光华都在他地身上脸上凝聚生辉。
他记得,跟随着那人,生平第一次策马狂奔数日数夜“方侯”二字一出,十里连营,千军共一呼,一方诸侯屈膝拜伏,偌大基业,双手奉送。如许英雄,如许风华。
他记得,第一次上战场,看着那人,白袍银甲,马前无一合之将,数千精骑,转眼便大败几万敌军,万马千军,大江两岸,千万双眼,只见那一人风采……
他记得,他是如何教导他,他成就他,却从来不肯与他亲近。
那个在凌方,卓凌云口里说的,最关爱下属,最喜欢与大家打成一团,最和善亲切的方侯,从来不是他那个威严,懒散,漠然的师父。
原来,他不亲近他,不过是想要让他在动手杀他的时候,少一点痛苦,少一些矛盾。
这些年来,他到底是怀着怎样地心情,教导着他,看着他一点点长大,一点点变强,然后,看着那绝裂毁灭的日子一天天逼近,却怀着平淡甚至欣然的心意,悄然替他这个自以为心思细密的莽撞家伙,布下所有后着与退路?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让我知道……
一个轻轻的声音,冷冷地在他的心中响起来。
因为那时候,你不是在询问,而是在指控。因为你已经定了他的罪……所以他……
他放不过自己,所以他也不肯给你一个借口来放过他。
眼看着楚若鸿痴呆木然,眼看着赵忘尘崩溃痛楚,一众黑衣人神情依旧淡漠无波。
黑衣首领淡淡道:“事情我们已经解说清楚了,我们也没有更多的时间可以浪费,所以,赵忘尘,楚若鸿,你们选择吧。”
他冷冷扫视二人,大声道:“路就在你们面前,但命运,仍由你们自己掌握。所以,选择吧!”
选择吧。
楚若鸿,你要怎样的人生?
只是,这一次,你必须为你自己负责。
选择吧。
赵忘尘,你要怎样地未来?
只是,从此之后,前途全要靠你自己拼搏争取。
选择吧……方轻尘给出的路,你们要走哪一条?
方轻尘一路下山,在山脚下,解了自己系在大树上的白马,翻身上马,策骑而去。
他身上有伤,奔驰不能太快。好在这本来就是宫里给贵人骑地御马,从来和神骏无缘,最大的特色,就是外表漂亮,外加温顺听话。倒也并不曾颠着他地伤口。
他一路去到京城码头,找了一艘中等客船,大把地银子一扔,船主并几个船工,立刻不计较这是一桩要远行千里,多日不回的活计,赶紧地给家里报个信,准备了一下远航地物资,就立时开了船。
方轻尘住进下层最大的那间客舱,进门前叮咛说自己爱静,不要来打扰,且自备了食物,不用他们送。大家只管开船,越早到地方赏钱越多,便径自进去了。
此时他的心思萧索落漠。只想尽快离京,且离京城越远越好。因此他随口报了一个水路最远的目的地。便不管不顾,任自己地身子重重往床上倒去。伤口忽然传来的剧烈痛楚,让他知道,伤处因为这粗暴的动作而裂开了,然而。他却懒得再动一根手指头,只是安静地闭上眼,身心俱疲,恍惚感受着船身在水面上地行驰摇晃。
就这样吧,好好睡一觉,也许醒来时,已经远离了京城,远离了过去,远离了曾经深深融进生命里的人与事。
又或者……这一睡。再醒来时,已经是小楼了吧……
那一剑穿胸而过,到底是太重了。只要不好好处理。接下去应该就是感染发炎。还有赵忘尘下地毒,长年累月。下在酒里。自己又一向饮酒过多过滥,对了。用秦旭飞的话来说,这叫做借酒浇愁,真该死……唉,不过,那毒药并不影响酒的美味,所以自己自然也就懒得去理会。时间太久,毒早已入骨,他催动起内力,可以压得下,却哪里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其真正驱除。
不过,现在,方轻尘才懒得为这种小事伤神呢。
死就死,活就活,随便。反正,这一番入世,他要做的事,已经做完了。
楚国重归太平,也许繁盛如昔还需要十年地努力,不过,这些事,楚国人已经应该可以自己做到,不需要他时刻看着了。
欠赵永烈的,也算是还给赵忘尘了吧。他今后的路要由他自己选,最终是何结局,自己也不必操心太过了。
若鸿……
他总算是醒了,这一次,就算再受些打击,想必总不会再疯过去的。
为他安排了自由,为他安排了自在的生活,但能不能安心去过,就已经不是自己所能干涉的事了。
他们能好,固然是好,若是不好……唉……其实……我也并不是神仙。
方轻尘这样迷迷茫茫地想着,身体渐渐虚弱,意识也渐渐混沌起来。
是毒还在发作,还是血流得太多呢。其实也懒得去分辩。
只是觉得从眉梢到指尖,从肺腑到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