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小乐几乎可以想象,当狗蛋看到停止了呼吸的爷爷,当他寻便每个角落都觅不到哥哥的身影,他一定是认为,自己又被抛弃了。
所以在失去至亲的那一瞬间,他恐慌了,害怕了,绝望了,他本能地找到一副面具戴到脸上,用以维持他那谨小慎微的自保。
冉小乐没有动,只是更紧地拥住这个孩子,在他耳畔柔声说道:“蛋蛋,别这样,你不要哥了么?”
狗蛋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些沙哑,“那你呢?爷爷走了,还要我么?”
眼泪滑落到小孩的脖颈上,冉小乐的声音几近哀求:“你相信我,我就是去找大夫了…真的,你相信哥好不好…我这不是回来了么…蛋蛋,我怎么舍得不要你啊…”
狗蛋低下小脑袋,冉小乐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似乎能感觉到,自己抱着他的手臂,被什么淋s-hi了。
这小孩,倔得连哭都不愿意发出一点声音。
“哥…”
很轻很轻,轻到以为是幻觉。
“别扔了我。”
冉小乐心软成泥,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不扔,我舍不得,我眼睛瞎,你将来别嫌我就好。”
“不嫌!”小孩突然转过身扑到了冉小乐的怀中,用一双小胳膊死死圈住了他。委屈的眼泪终于如决堤般倾泻而出,那才是一个十岁少年应有的脆弱。
“哥…我…好难受…”
冉小乐轻轻顺抚着狗蛋的后背,难过就是难过,悲伤就是悲伤,失去了,也就是失去了。
除了陪着他一起哭,冉小乐给不了这个孩子任何安慰。
与命运抗争的都是傻子,你哪里打得过命运?那些自以为赢了还沾沾自喜的人,只不过是被玩腻了或被放生了而已。
没有钱买棺木,只能连夜用双手和树枝刨出了一个大坑,手上都是被石子划出的血痕,但两个人都不甚在乎。他们能为爷爷做的就只有这些了,这点伤痛,比起那些缺失的遗憾和亏欠,根本算不得什么。
破庙前的树林里堆起了一个小小的土丘,就在两人每日去河边的必经之路上,算作陪伴,算作保佑,算作没有破碎的家。
“爷爷,您放心,狗蛋就是我亲弟弟,我定要照顾他一生一世,倘若我违背了诺言,就让我被五马分尸,天打雷劈,永生永世,万劫不复!” 冉小乐跪在土堆前,郑重地磕下了三个头,又摸了摸狗蛋的脑袋,“蛋蛋,来,给爷磕三个头。”
“嗯。”
狗蛋乖乖照做,“爷爷,养育之恩,来世再报。”
冉小乐强挤出一丝微笑,揽过他的肩膀,“蛋蛋,爷爷让我给你取个名字,你想跟我姓冉还是想跟爷爷姓赵?”
狗蛋沉默了一会儿,“跟哥哥姓冉。”
冉小乐愣了愣,“为啥?你要是想跟爷爷的姓,哥不介意的…”
“你答应了爷爷,会照顾我一生一世…”狗蛋面无表情地望着他,眼中却蕴含着粼粼的波光,那里有一丝期待,一丝不安,还有一丝惶恐。
“莫要说话不算话。”
冉小乐轻笑,这么点的孩子,就会讨价还价了么?
我跟你同姓,信你,敬你,把自己托付给你,换你一世不离不弃,划算么?
“好。”
小孩盯着他看了半晌,扭过头去,“那我叫啥?”
“嗯…容我想想啊。”冉小乐抬头仰望着泛着鱼肚白的天空,喃喃道:“冉小安,安乐安乐,希望爷爷的在天之灵,保佑咱们兄弟两个平安喜乐吧。”
他低头对着少年莞尔一笑,“可以么,冉小安?”
“嗯,只是这样我的名字倒像个哥哥了。”
“谁让我都取了这名了,就这样吧,让你占个便宜,在我上面。”
冉小乐要是知道今后会发生什么,他发誓,杀了他也绝不会说出这一语成谶的话来。
少年点了点头,“嗯。”
冉小乐站起身来,拉起狗蛋,哦不,冉小安的小手,笑着说道:“走吧,小安,咱抓鱼去,卖了给爷买点酒喝。”
“嗯!”
冉小安仰起头,朝哥哥绽放出明朗的笑容。
“小安,上来,哥背着你。”
小孩轻车熟路地爬上了他的背,“哥,等咱再攒点钱,就给爷立个碑吧?”
“好。”冉小乐脚步一顿,“说起这个,爷爷的大名叫啥?”
“我也不知道。”
“这么多年你居然不知道?”
“嗯…就叫爷爷。”
冉小乐想了想,也是,群众演员怎么会有名字?
“算了,不重要,那就立‘小安和小乐的爷爷之墓’,好吧?”
“成。”
冉小乐垫了垫手臂,“小安,困了就趴哥背上睡会儿。”
“我不困。”冉小安在他肩膀上磕了磕下巴,“哥,你说,爷爷他真死了么?我怎么觉得他还在。”
冉小乐笑着叹了口气,“小安啊,你知不知道,死亡不是失去生命,而是走出了时间。”
“啥…啥意思?”
“这是余华说的,等你长大就懂了。”
“余华是谁?”
“余华啊,余华…是我老家的人。”
“哥的朋友?”
冉小乐嗤笑一声,“是个名人,哥哪配做人家的朋友?”
“哦。那你老家在哪?”
“我老家…说了你也不认识。”
“你说嘛!”
冉小乐摇了摇头,“在很远的地方,而且我再也回不去了。”
小孩往他肩上蹿了蹿,整个小脑袋都探到了他的脸颊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