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三中门口那次不是我第一次见到小艾。
我第一见到小艾是通过大卫,在w酒店顶楼的城市夜景套房。
我和沈映读的是同一所大学,我小他两届,来玉松之前,不少同学都和我说,到了玉松,要是官司遇到麻烦可以去找沈映,他为人热心,在玉松的司法系统很“吃得开”,对校友可谓有求必应。我听过沈映的名字,也在学校里见过他,我记得他。
谁会不记得沈映?他的相貌加上他的谈吐已经足以让他成为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后来又发生了女友惨死的悲剧,更让人对他印象深刻。
我到玉松没多久就在阿姆斯特朗酒吧见到了沈映,他坐得离我很近,边上是大卫,我们两个互相看到,四目相接,我一下就认出了他,有些意外,赶紧转过身喝杯里的马提尼。过了会儿,沈映和大卫走到我身边,大卫问酒保要了三杯威士忌,酒送到我们面前,大卫举起酒杯,碰了碰我的酒杯,热情地问:“你是沈映的学弟吧?”
我没想到沈映会记得我,更意外了,和他比起来,我不过是个无名小卒,普通的家世,普通的学习能力,我不热衷公益,也不爱参加什么联谊聚会,我和沈映的交集仅仅是学校里一次游泳比赛后的聚餐。沈映大概是看穿了我的吃惊,和我说:“你游蛙泳,第三道,拿了第三名,哦,还有,你吃烤生蚝不要加蒜泥,你还考了潜水证,对吧?”
我想他可能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他可能记得他见过的所有人,他们的所有特征,所有癖好。
大卫又要了三杯威士忌,听说我是来玉松办公的之后,大卫一揽我,道:“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尽管说!你是沈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哈哈!”
我莫名其妙地从“沈映的学弟”成了“沈映的朋友”,大卫的手搭在了我的肩上,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沈映,沈映在看别的地方,酒吧的表演舞台中央一个男孩儿在弹钢琴。男孩儿的侧脸俊美,手指纤长。
阿姆斯特朗酒吧是玉松知名的同志酒吧。沈映和大卫不像是误闯进来的,他们认识酒保,那个弹钢琴的男孩儿弹完琴还来找沈映喝了杯酒。
我以前从来没听说过,也没想过沈映会有这方面的倾向。可能正是因为发现了沈映不为人知的另一面,这窃得别人秘密的成就感让我有些飘飘然了,大卫和我碰杯,我就喝,一饮而尽,喝了好几轮,大卫和我说:“我们换个地方吧。”
我喝得有些多了,头昏脑胀,说不上话,走路都有些脚软了,迷迷糊糊地跟着大卫上了辆车,沈映开的车,他好像没喝太多,他把车窗放了下来,一吹冷风,我更晕了,大卫在我耳边说话,我听不太清,也不想去追究,车停下,我踉踉跄跄地跟着大卫下了车,沈映把车开走了,我还问大卫:“他去哪里?”
“他去吃云吞!”大卫笑着说,他带我进了酒店,我们在电梯门口等了会儿,一个年轻男人下来,带我们上了楼。
一路上我都被大卫拉着走,被他拉进电梯,拉出电梯,拉进房门,拉到人堆里,本来极安静,忽然就吵得要命,到处都是人在说话,大卫在我耳边大声喊道:”这个是乔治!!“
我回:“你好!!”
“这是阿青!!”
我又回:“你好!!”
这是某某,这是某某,这又是某某某。
我通通回:你好,你好,大家都好!
有人递给我酒,我又喝,有人递给我烟,我就抽,我感觉自己在笑,无法控制,情不自禁,我就抓着大卫,大笑出来。大卫一回头,冲我打个手势,还在介绍人给我认识。
这个房间里怎么有这么多人?这个房间里怎么有这么多具闻上去像花,像熟透的苹果,像雨林里的腐木,像清晨的青草,像长在河边的柳树,像暴雨欲来前的s-hi润的风,像窖藏了百年的酒的r_ou_体?
“这是小艾。”
我总是想不起来小艾当时在做什么,他是站着还是坐着,是躺着还是翘着二郎腿?
有一次,我回想起那天他是坐在沙发上的,被一堆奇装异服的人挤在中间,没穿上衣,但想了想,我又觉得他是在浴室里,上身是一件宽大的衬衣,下身光着,躺在浴缸里抽烟,再追究,再挖掘,小艾又好像是站在阳台上,穿了上衣,穿了裤子,一个男人正在把手伸进他的衣服里,他在吃桃子。
不对,冬天怎么可能有桃子?
小艾应该是……
我记不清了,我知道那是因为我后来去过太多次那间套房,在那里见过太多次小艾了,以至于我把不同时间见到的不同的小艾混淆在了一起,他们散落在了那间套房的不同角落,每一个角落。
再让我好好想想吧,让我再在我的记忆里搜刮一下,努力拼凑,努力还原,让我向我的大脑发出最后通牒,让那些小艾们从门边走开,从阳台走进屋里,从卧室、从浴室走出来,从沈映的臂腕里挣扎出来,从一副人的皮囊里钻出来,赤身luǒ_tǐ地走到一张沙发前,对,让他来到一张挤满了人的沙发前,坐下来,让他抬起头,抬起他的眼睛,看着我。我要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我自己。让他对我说:“你好,叫我小艾就好了。”
让我对他说:“你好,我是关明智。”
让我再看不到其他人,听不到其他的声音,让他们都被“记忆”这块古怪的橡皮擦擦掉吧。
让我第一次见到小艾,混混沌沌,像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