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活在此荒山野岭,又是个瞎子,谁会没事找事教她骂人呢?姥姥显然不会,唐好也是五讲四美三热爱,想来想去,也只有司徒湖山那老货了!
唐缈陡然心潮澎湃,很想跟司徒湖山热情握手,夸他是一个伟大的教育家!
那女人也做得出,居然真和五六岁的孩子对骂,一声比一声高。
唐缈和唐好都憋着一肚子火,唐缈压低声音问妹妹:“你不是养着什么虫啊蛊啊的,为什么不拿出来咬这个恶婆娘?”
唐好这次没有继续抵赖,而是说:“你错了,我养的是虫,不是蛊,姥姥不让我养蛊。”
“什么?这俩玩意儿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区别大了。”唐好说,“不过你提醒到我了,我身上带着……”
淳于扬再次阻止道:“现在别讨论,以后再说。”
几个人进入堂屋,唐缈摸索着点燃八仙桌上的煤油灯,又将安放在条案上和侧面壁龛里的两盏油灯点亮。
灯光如豆,昏暗跳动,每盏灯似乎只能把黑暗烫一个小洞,照亮方寸大的地方。
唐缈第一次从内心渴望电力,想念电灯的好处,尽管在南京家中时,他妈为了省电,也常常只舍得开一盏25瓦的小灯泡。
唐好身上主要是擦伤,是被绳子拉住在地面和墙壁上拖拽造成的,有两三处较长的伤口,但还不至于需要缝针;手腕、脚踝和脖子上则有勒痕。
她在条案抽屉里找了面镜子瞧自己,只见左边脸高高地肿起,额头又青又紫,鼻子嘴巴磕得满是血,幸运的是门牙幸免于难。她毕竟年纪小,加上身上疼,于是对着镜子嚎啕大哭。
“我要是两条腿都有同样的力气,才不会受她欺负!”她踢凳子泄愤。
“嘘——”淳于扬示意别说话。
那女人并没有跟进屋,而是在天井中徘徊,大约在担心屋子里有什么东西会害到她。
唐缈问唐好:“家里有纱布和消毒药水么?”
“有。”
“在哪儿?我去拿。”
淳于扬说:“别走,唐好身上的伤不急这一时半会儿,你们三个必须呆在我的视线范围内,以免我鞭长莫及。”
唐缈望着门外说:“你又能怎样?那婆娘似乎不讲什么道义,搞不好连唐画都会欺负。”
自觉立了一功的唐画突然细声细气地说:“少了。”
“少什么?”唐缈问。
“少了人。”
唐缈顿时一惊:“对啊,那个乡里来的姓周的去哪儿了?”
周纳德两天来就睡在堂屋,照理说他应该是最早和那女人对峙的人。
“不远。”唐画说。
顿了一两秒,她又指着说:“那边。”
唐缈突然发现这个小丫头只要能够镇静下来,是个条理非常清晰的人,如果她的眼睛能看见,如果再长几岁,如果语言表达能够跟上,她将远比同龄人成熟。
周纳德果然很快出现了。他从后头的小角门进来,穿过走廊,时不时提一下裤子,重新系一下皮带,很漫不经心的样子,路过厨房时还探头看了一下,仿佛在看唐缈是不是在里面。
迈进堂屋,他见里面点着灯,而且一屋子人,反倒吓了一大跳,问:“怎、怎么了?现在天亮了?”
天当然没亮,而且夜还将很漫长。唐缈没好气地问:“周干部,你去哪儿了?”
“我拉屎去了啊!”周纳德说。
“拉屎跑这么远?”
周纳德说:“在我们老家那边,农民连随便拉泡屎都舍不得,都得憋着上自己家地里拉,权当给庄稼施肥,所以我憋着去地里拉了啊!”
淳于扬有轻度洁癖,听不得讲什么屎啊尿啊屁啊,弄得好像自己没有生理需求似的,他略带粗暴地打断:“行了!”
周纳德蹭过来坐下,乍见伤痕累累的唐好又吃了一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小唐妹妹,你摔跤了?”他问。
唐好摇头,对门外努努嘴。
“在外面摔的?”他还是搞不清楚状况,“天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