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迟宴笑了笑,说:“所以我大概猜得到他们说了什么。”
“那你怎么办?”孟岑皱起眉问,“真出国啊?”
裴迟宴没回答,过了好久才出声反问道:“我还能怎么办啊?”
晚上八点半的时候台风登陆,狂风呼啸着斩断路边的樟树,席卷落叶奔向西北。天y-in无光,乌云滚滚遮盖星辰,忽然一开口,下起倾盆大雨,雨点密集地砸在车玻璃上,根本看不清路况。
陈慧挂掉电话,转头说:“裴总,已经派人去找了,警局那边还在协商立案,但是这天气实在太差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哽住了。后座上,裴敬堂的脸埋在一片黑暗里,脸色雪白没有一丝活气,那双眼斜视过来,满满的全是彻骨冷意。
“闹园、步行街、十里路这些他平时会去的地方暂时都没有发现。”陈慧硬着头皮说下去,“……现在还不能排除半路被绑架。”
裴敬堂重重地呼了一口气,闭上眼,问:“海港、老仓库区、东街拆迁地这些地方呢?”
“还在找……”
天幕黑沉,雨势磅礴,时近九点,路上没有一个行人,学校的led屏幕在大雨里忽明忽暗,啪地灭了。
一个身上只有一些零钱的高中生,在这样的雨里翻出学校,他能去哪?
裴敬堂毫无察觉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头,腥甜味袭来的那一瞬才反应过来。
裴迟宴,能去哪?
六年前,那其实是一个秋天。午后闲懒的时间里罕见地下了暴雨,大雨冲刷过孤儿院新粉刷的淡黄色外墙。门窗紧闭,风透不进来,铁门外的走廊刚被打扫过,整洁干净一尘不染,旁边的房间里还有孩子在床上午睡,空气安静到极点,时间仿佛静止了。
铁门后却是另一个世界。
被挑选过的孩子打了针就晕晕乎乎,半梦半醒之间地下室的拉门也打开了,里面光线昏暗,隐约有几个人影。他们顺着指引一起慢慢走下去,轰隆,拉门被关上了,魔鬼在一旁嬉笑,露出白花花的r_ou_体。
小七在墙外,扒开小窗朝里窥探,恰好看见了地下室里露出来的几张脸。
“还是等敲门再打开。”孤儿院的院长站在走廊上吩咐护工,转过身往铁门走,“不要吵到外面在睡觉的,等下一次……谁在那?!”
视线猝然对视,小七猛地关上小窗,从墙上跳下来,拔腿就往屋后跑!
他听不清身后的叫声,耳畔只有风的哀呜、雨的嘶鸣。他拼命地跑,一跃跳进旧房那那扇高高的窗户里,躲在成堆的杂物废品中,屏住呼吸。
“什么……不是……路外来车……警……”
嘈杂雨声和极度的惊惧让他根本听不清外面的人在喊什么,心脏快要跳出胸膛……
大雨磅礴,雨漏进破旧失修的房子里,浇在他的头上,整张脸都被雨打s-hi弄脏,他也不敢动。
雨声外,死一般的寂静。忽响起一阵雷鸣,天公暴喝,向世人宣泄愤怒仇恨。
“我没有丢下你们……也别丢下我……”
雨越下越大,远处风暴雷鸣乍起,路面排水不畅,已经积起一层污水。
车内,裴敬堂握着手机正在通话:“警局已经同意立案搜索……我现在过去做笔录,市中心已经找过了……我让人从外围往里找……”
他的声音抖得厉害,话几乎要说不完整,电话那头的魏女士一听就捂住嘴哭了。
“会找到的,会的。你爸去走过一趟了,应该不是最糟的情况……宴宴那么听话,不会让你找不到的……”
“妈,我真的……”眼泪滚落,裴敬堂咬住舌头把哭声咽回去,“他会在哪啊?他能去哪里……我后悔了,我是不是一开始就该告诉他?”
“敬堂……”
裴敬堂挂掉电话,弯下腰,手肘撑着膝盖捂住自己的眼睛,颤声问:“几点了?”
陈慧回答:“十点零五……”
后座没有声响,裴敬堂放任自己沉浸在记忆的剪影里,脑海中不断闪过裴迟宴的脸,他哭、他笑、他说话……
六年光y-in如走马灯般在眼前晃过去,最终定格在裴敬堂最后一次见他。
裴迟宴扶着楼梯扶手,阳光倾泻,笼满他的一身。他嘴唇开合,说的是——
“如果连你都不要我,我就只能从哪来回哪去了。”
他要回哪去?
裴敬堂猛地惊醒,嘴唇止不住地颤抖,紧接着就对司机嘶喊道:“变道!掉头去城北青平路2号!”
跟着裴敬堂快十年的陈慧,一听到这个地址就呆住了。
那是当年的那间孤儿院。
现实与记忆重合,连大雨的声音都完美对上。杂物室的地板泡在水里,旁边堆积的木桌椅发出陈年的腐烂味,天花板s-hi透滴水,墙面破败剥落。屋内没有光,一切被包裹在类似混沌的黑暗中。
但没有新生。
这里是老的、旧的、被废弃的地方。
裴迟宴花了六年也走不出这所孤儿院,走不出这间杂物室。他的潜意识里仍然认为,自己是应该被抛弃的那个。
小孩子都畏惧黑暗,但有些东西比黑暗更恐怖,它长在心里,生根发芽,不知不觉间膨胀到可以吞噬宿主的地步。
十二岁的小七和十八岁的裴迟宴缩在同一个人地方,人影交叠,时光穿梭,绝望是同等的,都逼近了极限。
“裴总!您等等!”
陈慧慌忙跑下车,裴敬堂的身影已经在雨中模糊。废弃孤儿院的大门被锁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