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和张十一满心的埋怨,却又不敢直接对小雨说。在话刚要冒出来的时候,夏荷及时地刹住了。他不太敢想,要是自己忽然告诉眼前这小姐姐,自己其实是个男娃,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么想着,他便只好硬生生地扯出个笑来,以为自己能让外人瞧着还是往常的模样,却不知道自己如今这个笑有多勉强。夏荷道是:“没事,我先回去了。大狗盯着的紧,我怕它再吓唬着金宝,小孩子不禁吓。”
“哎……”小雨还想说什么,但见夏荷扭头就走,不肯再给她一个眼神的模样,也没法说什么。
夏荷步子踉跄,半晌摸进李家的门,路上碰见了林婶,都不带打招呼的,径直将自己关进了自个儿的屋子,将那两馒头往外一掏,砸在了地上。将自己闷进了被子里,连金宝都只是让他在一旁坐着自己玩儿。
他已然没法再找借口,来骗自己,那个可怕的想法其实是假的了。
他是男人,根本不是什么张家的小女儿。
一旦想通了这一点,之前的种种怪异之处便都有了解释。为什么打小兰娘管他就比管两个姐姐要严,为什么只有自己才需要用功念书而姐姐却只需识些字就行,为什么李家求娶秋月时爹娘没多犹豫,却宁可再踏逃亡路也不肯自己出嫁,为何当自己接触的外人多起来了后,他们的一言一语间,有关男女之事,与自己所了解的有那么的不同。
夏荷越想,越想笑,等笑出了声,却跟哭一般似的。他攥着被子,快要攥碎了似的。
小金宝见姨姨这个样子,伸出他软软的小手,覆在了夏荷的眼角,正捂住了将要滑下去的那一滴泪珠子。
那柔和的触感仿佛是径直触碰到了心底似的,让夏荷原本在发冷的身子感到一暖。他将金宝给抱到怀中,忽然地,叹了一声,道是:“哎,要是给你爹爹和你祖母知道了,不知道他们还让不让我养着你呢……”
夏荷闷在屋子里,不敢迈出这方寸的小天地。他现在不知道该跟别人说什么好,不知道跟人相处该把手脚放在哪里,不知道要不要把这事儿说出去,跟谁说呢,更不知道该把自己摆在哪个位置。他这十五年一直将自己当成是一个女孩子——尽管他隐约有觉察,自己似乎和旁的女子并不相同。但一时半会儿,让他改掉这心态,猛地去做一个男子汉,他除了为难,什么都做不到。
他将身上的女装脱了,头发散开,只把金宝紧紧抱住了,找个角落里,坐了下来,开始发呆。
他想的太多了,又什么都不敢想。
直到林婶来叫:“夫人,吃饭了。”
“……让母亲吃吧,我没胃口。”夏荷隔着院子,喊。
林婶有些奇怪,进来第一眼就看见地上滚着的两个大馒头,奇怪,自家夫人一向爱吃,什么时候这么浪费粮食过了?刚要说两句,抬头一见夏荷,却看他脸色发白,脸颊却通红,似乎是病了的样子。
林婶一惊,忙将手探到夏荷额头上,果然滚烫:“呀,夫人你这是病了呀!快躺下,少爷我抱到老夫人那里,你好好休息!”
夏荷先是不乐意撒手,而后才反应过来,道是:“不对,我病了?别过了病气给金宝……”将金宝给递出去,紧接着忽然想起来自己没塞馒头呢,他立时钻进了被窝,闷着头,道是,“我没事,我躺会儿就好了。”
幸而林婶正着急,倒没有注意夏荷此时胸前平平。抱走了金宝,便道是:“我去请大夫过来,夫人你躺好了!”
夏荷不应。
第49章 卌玖喑哑
夏荷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他力气本就大,此时虽在病重,却竟丝毫没有减一分力,林婶去请于大夫回来,就见夏荷在那儿闷着,一时心急,要将夏荷蒙在头上的被子拽开,又不敢跟他拼蛮力,硬是没能把夏荷从被窝里挖出来。她只好好生劝:“夫人,你病的厉害,莫要捂坏了啊!”
夏荷仍是不吭声。
于大夫在那儿吹胡子瞪眼,道是:“你这都病了,还想不想好了?赶紧让我瞧瞧!”
夏荷只在被窝里打颤,他还没想好怎么去将这个万分可笑的事给说出去,不敢教旁人瞧见自己如今的模样。
于大夫毕竟年纪大了,也没法帮林婶一把,两个人在夏荷床头上一声又一声地劝,没让夏荷露出头,于大夫只好道是:“林家的,把夏荷她婆婆喊来!咱们毕竟都是外人,我就不信,夏荷他就连自个儿的长辈的话都不听了!”
李老太太正焦急地等消息呢。上回林婶还转述过于大夫的话,说夏荷病的不勤,又好的快,一向是吃个药,转日就好了。结果这上回发烧还没过去多少时间,夏荷又病了,这可怎么叫她向亲家交代?
见林婶匆匆过来,李老太太忙问:“怎么样,病得厉害不?”
“老夫人,您过去一趟吧,夫人他不肯看大夫呢。”林婶愁眉苦脸,道是。
李老太太一听,顾不上自己身子骨不算好了,抱着金宝就往夏荷那儿走。
见夏荷将自己团在被子里,裹得严严实实,像个茧子似的,李老太太心一急,跺了跺脚,道是:“这是做什么呀,夏荷,于大夫来了,身子不好,你得让大夫瞧瞧啊,折腾自己做什么呢?”
就连李老太太抱着的金宝,也忽然大哭起来,像是也在心疼自己的小姨似的。
那薄薄的被子哪里挡得住外头的人声,夏荷将林婶、于大夫和李老太太的关切听得真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