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诚摘下绒线帽,对着镜子,扒拉了两把短短的头发,毛茸茸的,略微发黄,有点营养不良的意思。
江坤城在小院里住了三天,元清河的脸也黑了三天。每到晚餐一过,两人坐在院中促膝长谈的时候,那人总是阴魂不散的出现在身后。江坤城脸皮薄,看到他的脸就立刻会意,躲回自己房间里去了。
入夜之后,那人一下就亢奋了,翻来覆去的折腾,像一匹精力充沛的骏马,不知节制为何物,每每至后半夜,石诚疲惫欲死,还得压抑自己,强忍着难耐的低吟去迎合他,不能让睡在隔壁的客人听出响动,几乎快被他折磨疯了。
元清河用这样的方式向江坤城宣布了对他的绝对占有,眼看着阿坤越来越沉默越来越暗淡的眼,石诚心里就没来由的难过。三天之后,江坤城就随着李今朝一起,把军队开回了南京。
闲杂人等一离开,元清河每晚回家时的脸色好看了许多,至少不会再阴恻恻的,好像赌气一般看到谁都不搭理。
熄灯之后,石诚背对着他,任凭身后那人拥着他,在他脖颈间流连,上下其手四处点火,他只是岿然不动的躺着。
元清河察觉到他异常的沉默,将他翻转过来,裹到自己身下,捧着他的脸,试探性的问道:“有心事?”这人对于床笫之乐,不是这样冷淡的反应,他平常羞涩归羞涩,只要自己稍微挑拨一下,还是会情不自禁的作出回应的。
石诚在微光中定定的注视着他,眼中出奇的沉静,末了长叹一声,自己解开睡衣纽扣,拥紧了他。
这下元清河不干了,他最不喜欢看到这人委曲求全的样子。他有些烦躁的抬起头,蹙眉问道:“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
看着石诚复杂的目光,他心里一沉:“你生气了?”
石诚淡淡的说了一句:“只是有点难过而已……”
“我气走他,你难过?”
从他的语气中,石诚听出,这人又在闹别扭钻了牛角尖。他按着那人的肩膀坐起身,吃力的盘起腿,捧了他的脸,郑重其事的说道:“我在想,如果有一天,战争爆发了,我们该何去何从?”
元清河如释重负的弯起眼睛,半跪着将他揽进怀里:“想那么远做什么?”他并没能读懂他眼中的忧虑。
自从石诚重操旧业,将过去的情报网再度掌控,他就已经看出了盘踞北方的日本人蠢蠢欲动,而政府的不作为,整日剿共、内战,国军各个派系合纵连横朝秦暮楚,着实让社会的有识之士失望透顶,群起而攻之,却被政府视作反动,进行了血腥的镇压。
石诚利用职务之便,私藏了几位遭到军统局捕杀的学者,在与他们交谈之后,不由也被他们开明先进的思想和慷慨激昂的陈词所打动。用渡轮悄悄将这些爱国名士护送到日本之后,他长久的陷入对这个国家的未来深深的担忧之中。
还想再说什么,那人却已经欺上身,堵住了他欲言又止的唇,一双大手从他敞开的前襟中探进去,剥落了他的衣物。元清河叹息一般轻声在他耳边说道:“回不到过去,去不往将来,我们只活在现在,明白?”
“嗯……”石诚在他唇上磨蹭了一下,勾住他的脖颈,带着他一起倒了下去……
年关将近,上海滩发生了一件大事。
一伙日本人和几个中国工友因冲突导致了大规模的互殴,事件发生之后,有两个日本人被迅速送往医院救治,其中一人不治。于是,日方不依不饶起来,接连制造了几起事端,事件愈演愈烈,终于惊动了总领事,日本驻上海的遣外舰队舰队也进入了紧急备战状态。
其时,上海大街小巷都有民众和爱国学生在游行示威,人民义愤填膺,主张反抗,国军政府正在山西剿共,在漫长的会议之后,却主张继续实施不抵抗政策,只是一味委曲求全求得片刻苟延残喘。
淞沪警备司令部连夜召开紧急会议,王师长彭师长包括马司令自己,都主张反抗。元清河颇为震惊,因为石诚的预言是如此之准确,那人的头脑,的确是常人所不能及。
一辆汽车缓缓驶向火车站,石诚抱着包袱怔怔的坐在后座,他的头发已经颇为可观,能够将头顶的戒疤罩住,不再需要用帽子来遮盖了。
元清河宠溺的抚了一把他毛茸茸的脑袋,一边嚼着藿香,一边问道:“在想什么?”
在想你。石诚幽幽的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
还没有分开,就已经开始想念了。
不管有多么不想离开,在这个节骨眼上都是不能说出口的。他不想成为他的负担,让他在战场上有任何后顾之忧。
“房子已经替你安排好,也是你喜欢的小院子。到南京之后,就别再想着回来,上海,可能会沦为战场了。”虽然知道石诚对这些事情是了如指掌的,可是看着他幽怨的眼神,元清河除了将这些没营养的话再嚼一遍之外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词穷了。
两人在相爱之后第一次面对这样的离别,谁都清楚,对于一个将要上战场的人,每一场离别,都有可能是生离死别。
两人十指相扣,默然无语。
火车站人山人海,混乱而嘈杂,到处都挤满了急着向外省逃难的市民,巡警艰难的在人海中穿梭,维护治安。
汽车停在火车站之外,两人静静的在车中坐着,直到预示着火车即将开动的哨声响起之后,石诚才背起包袱,走出去之前,却又被元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