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阿青就成。”彭苗青转过来对枯云笑笑,两人握了下手,他的双手确实很有力。
“鄙姓枯。”枯云说,“木古枯。”
“这个姓很少见啊,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姓这个的。”彭苗青说,转了回去。
黎宝山跟着说:“是的,所以我印象很深。”
他微微笑着,指指外面,问枯云:“没让枯先生放了朋友白鸽吧?”
枯云摆手,在车上坐舒服了:“没有,本来我也是想回家了的。”
“你在苏州还有个家?”
枯云一笑一叹气,将那天之后丁阿宏对他的死缠烂打告诉了黎宝山。黎宝山听完还没说话,那彭苗青将手指骨节按得咔咔作响,道:“这个垃圾瘪三,枯先生你放心,我马上叫人去收拾了他,保证不让这个人再污了你的眼睛。”
枯云闻言,道:“他那天晚上来找我,我真是吓了一跳,半夜三更的,还以为撞到鬼了。”他瞥了瞥黎宝山,小声说,“之前听你们说要扔他下去黄浦江……”
黎宝山笑出了声:“枯先生说要留他一条命,金口贵言,我就照了您的意思了。”
枯云这会儿想起了阿生之前和他说的那些故事,黎宝山到底是个人物,被他枯先生前,枯先生后的称呼,他何德何能啊,枯云看着他道:“我早就想说了,黎先生叫我枯云就成,不用总是先生先生的,‘您’这个字我更是担当不起啊。”
黎宝山不响,就是笑,之后再和枯云说话时,他便什么称谓都没用了。
黎宝山请枯云吃饭的地方是处评弹书场,他们一行四人在书场正中间入了座,不一会儿空空如也的舞台上就摆上了椅子小桌,走上来穿长衫旗袍的一男一女。今晚唱的是《白蛇》,枯云的吴语不佳,平时别人讲话都只能听个大概,更别说这些个陌生的字眼被唱成了曲儿在他耳边游来走去了,他是听了开头便失了兴致,心下懊悔,早知是来书场他就不来了,还不如和阿生去看电影。可黎宝山请客,他总是还得卖他个面子的,枯云便不声不响地剥瓜子。
白素贞做法,西湖上的雷雨落到一半,黎宝山偏过头来问枯云:“是不是听得没意思?要不要换一出?”
枯云连忙摇头,除他之外的所有人都听得如痴如醉,扫兴的事他可不愿意干。
黎宝山说:“请人吃饭,哪有让客人不高兴的道理?”
他态度坚决,伸手就要找人过来,枯云见了,一把拉住他,压低了眉毛,悄声对他道:“别!千万别!我是听不懂,听不出个门道!”
黎宝山看他红了脸,约是羞的,放下了手,道:“那就不听了。”
枯云看彭苗青和小徐都听得入了迷,遂道:“只是我听不懂,可不能因为我坏了大家的高兴,我只是听不懂,但是他们唱得还是很好听的。”
黎宝山往门口看:“那我们出去走走?”
“我们?”
“你和我。”黎宝山指指自己,又指指枯云,“《白蛇》我也听够了,走吧。”
他一拱枯云,先站了起来,小徐和彭苗青听到动静都看向了他,黎宝山压着小徐的肩膀耳语了两句,拉起了枯云就和他走了出去。
枯云糊里糊涂地跟着黎宝山到了外面,走了几步,他回头看看书场的方向,问道:“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黎宝山说:“你想去哪里?”
枯云想不出来,黎宝山又问:“你住在哪个方向?”
“双塔那里。”
黎宝山应了声,带着枯云钻进了一条弄堂,弄堂狭窄,坑坑洼洼的青石板砖上毛茸茸的苔藓随处可见,这是条潮湿难走的路。枯云和黎宝山肩并着肩,两人挨得很近,枯云走得很小心。
黎宝山问起枯云在孔雀厅遇到尹四的事,想起孔雀厅那晚的遭遇,枯云一阵无可奈何,盘算着要快些换个别的话题,便说:“嗯,我那天还去了尹公馆,是间很漂亮的大屋子。”他搓了搓手指,周围的湿气很重,两旁灰扑扑的墙面上仿佛是能滴下水来。
枯云又道:“那天大约是我太冒然了,吓着尹大公子了,惹得他发了脾气,使劲往地上砸一个铜盆子。”
“你说尹醉桥?”
“啊,这是他的学名吗?”
黎宝山嘴角一翘:“放宽了心吧,他可没那么容易被吓着。”
枯云眨眨眼:“尹四公子也是这么说的。”
“哈哈,我估计啊,是你被尹醉桥吓了一跳吧。”
枯云挠挠脸颊,憨笑了两声,缓缓点了点头。
黎宝山道:“他是比较吓人,很阴森的。”
“阴森啊……”这词用在尹醉桥身上真是准确极了。
“只是有他那样的遭遇,很难还活出什么滋味吧。”黎宝山言尽于此,枯云并不好打听,尹家的事就此打住。两人无言地往前又走了阵,身边的黛色渐渐退开,视野变得开阔,满目皆是郁郁葱葱的绿,天空万里无云,四围阡陌交错,是派田园风光。
此时的田地中见不到半个忙碌的身影,枯云驻足眺望,不远处两座姐妹塔矗立在晴空之下,他道:“黎先生对这里这么熟啊,这就快走到我家了。”
“还好,还好,只是这段路不太好走。”
枯云一脚踩上田埂,泥土柔软,他半只皮鞋转瞬就陷到了地里去,枯云笑笑,拍了下裤腿缝,说:“是不太好走,平时要我走,我肯定不会走的,只是今天这裤子已经脏了,我也无所谓了。”
黎宝山低头看去,看到枯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