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病之中的嬴政,有些迟钝,半晌才道:“原来如此,想来,没了朕压着,倒是什么牛鬼蛇神都跑出来了。”
“扶苏……朕并不想死……”随着这最后一句,嬴政彻底没了声息。
扶苏慌了:“父皇!父皇!”扶苏全身冷汗瞬间就下来了,不可能,这不可能!最少还有七天,他还能活七天!颤抖着伸手,扶苏摸着嬴政虽然虚弱,却依旧持续跳动的脉搏,俯身听着那有些快的心跳,再试了试嬴政的额头,温度总算降下来了。
拉好薄被给嬴政盖好,扶苏送了一口气,在摇晃的车架中缓缓站起,一时间竟心力交瘁,头晕目眩,看不清东西,放下薄纱,扶苏跌跌撞撞的上前打开车门,六匹骏马拉着巨大的铜车不停的向前飞奔。扶苏伸手招来蒙毅疲惫问道:“蒙上卿,到平原津行宫还有多久?”
“启禀公子,不足半个时辰便能赶到,陛下……”
看着欲言又止的蒙毅,扶苏微微笑道:“没事,睡着了……父皇这几日,可曾吃过什么?”
“陛下已有数日未食。”蒙毅显得忧心忡忡,“陛下厌恶别人说死字,所以没人敢说话,公子,说句大不敬的话,陛下可能撑不过这一关了……您要早日做好准备……”
“大胆蒙毅!谁给你的胆子如此说话?陛下万年无期,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是天命之子,岂会轻易离开人世?”话是这样说,扶苏也并未大声喧哗,只是在蒙毅身前小声斥道,一是不想吵醒好不容易睡着的嬴政,二是扶苏自己也怕,尽管他有保命的灵药,但是万一嬴政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去了,那他这一生也就白费了。
蒙毅并没有被扶苏吓到,但也不再多说些什么,只是抱拳行礼道:“诺。”
到是自己把自己吓到的扶苏慌忙的赶回嬴政床边,直到跪坐在榻前握住嬴政的温热的手,才放下心来。
至平原津行宫,扶苏吩咐所有人停下之后才叫醒嬴政。亲手替嬴政换下汗s-hi的内衫,束好发髻,换上便服,这才扶着嬴政走下马车。
才下马车,嬴政就甩开扶苏搀扶的手,步伐缓慢却稳健的行在众人之前,不漏半点病态,这下忧心忡忡的不止蒙毅,连扶苏也疾走几步,在离嬴政半步的距离提心吊胆的跟着,就怕嬴政一时撑不住,在众目睽睽之下倒在半路。消息如果传出去,帝国震动,人心思变,六国刺客纷沓而来,诸子百家s_ao乱不休,至于咸阳帝都那边,他的那些个弟弟妹妹,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显然,嬴政也知道这整个大秦帝国的安危皆系于他一身,他现在还不能死,至少要到咸阳安排好一切在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强撑着,硬是走到了扶苏安排休息的卧室,到没人时,嬴政一进门,就扶着门框,浑身颤抖的捂住嘴唇。可是还是捂不住,不像之前只是断断续续的咯出血丝血块,此次竟是鲜红的热血从指缝中不停的溢出,片刻地上便多了一滩血泊。
扶苏大惊失色,扶住已然半昏迷的嬴政行至塌边,吩咐侍女去请医官,拿帕子打水,在医官还未赶至之时,扶苏已然把嬴政抱在怀中,一手扶着一手拍背,嬴政呕出的血打s-hi的扶苏胸前的衣服,扶苏越加慌乱,装有雪凝丹的瓶子已拿至手中,只等一个不对,就倒出雪凝丹塞进嬴政口中。
医官赶至时嬴政已经失去意识,见此情形,还未把脉,就直接抖着手从药箱总拿出一株成人手臂粗的血参,切了厚厚一片,递给扶苏:“公子,请速塞至陛下口中。”
扶苏的手也在抖,按照医官所言把血参塞进嬴政口中,见嬴政平静下来,才让医官上前把脉。此时,扶苏才发现,嬴政高热已然全部退去,只剩一身冰凉。
“公子,陛下久病未愈,此刻体虚欲脱,肢冷脉微,脾虚食少,肺虚喘咳……”
“说重点!”打断医官的絮絮叨叨,扶苏怒道。
医官很想直接来一句:准备后事吧。可是想到嬴政和扶苏的身份,只得转身拿出那株血参,恭敬的说道:“公子,这株千年血参献于陛下,切片含入口中,至无味方可取出再换一片,如此,方可保命。”
“血参用完了呢?”扶苏轻声道。
“……”扶苏的话似乎吓到了医官,医官匍匐在地,拼命磕头,却不敢说话。
扶苏闭上双眼,挥了挥手道:“我不为难你,下去吧。”
万金难求的血参被扶苏切了小半,吩咐侍女炖至软烂,碾成糊状,扶苏坐在榻边,扶起昏迷不醒的嬴政,一点一点的喂食进去。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嬴政受此病痛折磨,可是,他与嬴政相处时日如此之短,短到仅剩数日,他还有许多话未和嬴政说,扶苏舍不得,舍不得自此就让嬴政一睡不醒,等待着漫长的毫无希望的苏醒。就让他任性一次吧,至少,至少在血参用完前,他可以在嬴政身边照顾他,和嬴政说说话,在以后的日子里,有多余的记忆供自己慢慢缅怀。
嬴政是在半夜醒来的,刚醒来就见扶苏趴在榻边,嬴政本不想惊动扶苏,可是想着扶苏这姿势睡着肯定不舒服。于是拍了拍扶苏的头道:“扶苏,醒醒,回去睡。”
扶苏迷迷糊糊的站起身来转身就要走,刚打开房门被冷风一吹,回过神来重新关上大门,回到嬴政身边道:“父皇可想吃点什么?”
嬴政道:“几时了?”
扶苏转头看了看滴漏,道:“刚到寅时。”
嬴政低头想了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