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我饿了。我们先去吃点儿东西吧。”

贝斯特拉独自坐在黑暗的餐桌旁，听着约尔曼和尤弥尔有说有笑地在客厅里弹钢琴。

约尔曼打开灯，就看到贝斯特拉双目红肿地坐在那里。这个女人已经不复几个月前的美貌，或者说，她差不多恢复了这个年纪被生活压垮的大多数女人都有的面目。她的皮肤不再吹弹可破，她的发丝不再柔软光滑，她的眼睛也不再像往日那般脉脉含情。

不知怎么的，约尔曼的心里竟升起一丝诡异的心满意足来。

“我常常在思考，我们为什么要生孩子？我得出的结论是，我们有时候会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一生过得一塌糊涂，无法补救。于是我们决定重来，把错误一笔勾销，重新开始。所以我们生小孩，并对他们说，‘我做失败的事情，你能做成功。’”她看着站在约尔曼身边，抱着他一条胳膊的尤弥尔，一字一顿地说道，“但那不是我，尤弥尔。我迫不及待地想看到，你被生活打垮，然后一无所有。你的美貌终将会老去，就像我这样。到那个时候，你身边的人根本看都不会看你一眼。”

尤弥尔冷冷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仿佛在看着一个即将被关进精神病院的疯子。

“尤弥尔，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难道不应该是爱着我的吗？”贝斯特拉小声地啜泣起来。

她站起身，朝楼上的卧房走去。在经过约尔曼时，她停了一下。

“请上来我的房间。”她说，“我欣赏你的表演能力。”

看到尤弥尔投来的担忧的目光，约尔曼在他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等我回来。你先去收拾一下行李。”

☆、第33章

(三十三)

卧室的前门大开着，贝斯特拉就站在那里。她今天晚上穿了一条未及膝盖的深蓝色短裙，画着精致的妆容。短发显得她整个人都利落了起来，也掩去了几分病容。

约尔曼打开后门，从那里走进去，站在离贝斯特拉颇远的地方。

“我来跟你说再见。”

贝斯特拉往前走了几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我不准。”她说。

“为什么？”

她关上了前门，使得坐在楼梯口朝上看的尤弥尔只能捕捉到约尔曼的一个侧影。

“我察觉到了一些事，一直忍着不说是因为……”

“因为什么？”约尔曼仿佛没有注意到贝斯特拉的局促和紧张。

“你认为呢？”

“爱？”

“诺威斯很爱尤弥尔，他不会在他生日的当天去那么远的地方。除非有人叫他去，而他又无法拒绝。克斯斯汀姑妈想要跟我谈谈你，但是那晚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回来。”

“人们失踪，这是常有的事。”约尔曼一边漫不经心地整理着他手上的手套，一边慢慢地走上前去。

贝斯特拉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约尔曼低低地笑了一声，然后又朝前走了几步。

“我代替他。求你放过儿子。”贝斯特拉鼓起勇气一般地说道。

“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所以？”

“所以……他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也有能力独自继承这座庄园。”

贝斯特拉不断地向后退去，终于退到了墙边。

“所以，他的妈妈终于可以独自环游世界了。你不是想要在法国说法语吗？”

“不……不……”泪水从贝斯特拉的眼睛里流出来，晕花了她专门画的精致的妆。

约尔曼的手放在了那纤细的脖颈上，然后越收越紧。

“尤弥尔……尤弥尔……咳……咳……救……救……我”

尤弥尔坐在楼下，把刚刚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把头深深地埋进膝盖里，仿佛这样就可以彻底地与外界隔绝。

“咳……咳……咳”

贝斯特拉叫不出来了，她被那双漂亮的手紧紧地扼住了喉咙，牢牢地扣在地上。她胡乱地但徒劳地挣扎着，鞋子被她蹬到了一边，裙子也被撕了一条大口子，看起来非常凄惨。

尤弥尔忽地站了起来。他跑进之前诺威斯住的那个卧室，从里面拿出了一把他们打猎时曾经用过的□□。

“约尔曼，放她走。”

约尔曼单膝跪在地上，抵住了想要逃走的贝斯特拉的背部，两只手却没有一点要松开的迹象。

“我等着你开枪打我。”他扬起唇角笑了起来，深蓝色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波动，仿佛风平浪静的大海，又好像灾难之前的黎明。

“不要逼我！”尤弥尔却不能像对方那样淡定。他的声音里甚至带了点儿哭腔，有一种莫名的孩子气。

约尔曼没有再理睬尤弥尔。他低下头去，神情专注地看着趴在地上的贝斯特拉。仿佛此刻的他根本不是一个可怕的杀人犯，刽子手，而只是一个细致严谨的艺术家，在全神贯注地塑造自己的艺术作品。

“砰！”

尤弥尔扔掉枪，迅速地跑了过去。他一把拉开半死不活的贝斯特拉，然后扑到了约尔曼的身上。

“醒醒，约尔曼！你别装了！我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的！”

他声嘶力竭地喊着，见约尔曼没有什么反应，又使劲在他脸上拍了几下。

仍旧得不到回应。

那人只是静静地躺在血泊里，嘴角挂着一抹了然的笑意，仿佛知道他会这么做似的。

“你说过要带我走的！为什么说话不算话啊！”尤弥尔的声音哽咽起来，说到最后甚至直接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