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那个趁着醉酒大闹婚宴的陆莫城,尽管脑子里那些弯弯绕能布置出一千、一万种战术部署,但兴许是关外呆得时间太长了,为人处世上就是一根肠子通到底,更别说什么君臣有别的道理,这话在他那根本就是放屁。他这人有啥说啥,从来不想根由,要不是暻洛惯着,陆莫城那些战绩都不够砍头一百次。所以皇帝大婚那天陆莫城没了亲爹的绑手绑脚,自个儿只为图个乐,喝得那叫一个畅快,没想到烂醉之后直接睡进皇帝寝宫,陆家上下已经鸡飞狗跳乱成一片。
酒醉一宿,这傻大个好不容易被蓝黎哄骗回去,又硬是拽着人衣袖睡得昏天暗地谁都没法拉开来。陆家老夫人舍不得折腾儿子,就只能对着蓝黎“姑娘”又是赔礼又是道歉,委屈他在酒鬼边上守了大半天。
等到陆莫城彻底酒醒,又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他迷不楞登得从自己床上起来,见蓝黎支着脑袋守着他,又呵呵傻笑起来。
蓝黎看起来并不是很开心的样子。陆莫城以为自己喝昏头又招惹了人家,连忙傻头傻脑地赔不是,蓝黎却是摇了摇头,“我害了人,终究还是有人死了。”
蓝黎把接陆莫城回来那天所听所见的来龙去脉全都说了出来。陆莫城面色凝重,最后才叹着气,沉着脸色说,“原来这样。”
故事要回溯到三年前,或者更早一些。沐恩小侯爷奉命陪伴当年才将将封王的皇十三子南下代君巡狩。明面上是为了惩戒洛小王爷将他流放南疆,事实却是为了探查有人欲意谋逆之事。
有人心怀不轨,皇帝虽早有察觉,但碍于身份,更担心打草惊蛇,不得已只得交付给小儿子。
那时的皇帝将此事交付给暻洛不是没有缘由的。一来暻洛幼年丧母被皇后收养,感念皇后,恩从皇三子,对皇位从来不敢妄想,这一点上暻洛值得信任;二来是暻洛无根之萍,无外戚之扰,又尚且年幼,更适合作一个弃子。
小侯爷穆颜陪伴皇子暻洛,一路几经波折又险些丧命,两人从交恶到再到心生好感;从暻洛单方面的死缠烂打,到最后终于两情相悦。
一面搜集证物,一面迂回摸索,才发现这些事牵连甚广,上到城主、官员,下至民间妖教,甚至还与盐帮漕运有所关联。两人得到的印信口供无一不将矛头指向当时的五皇子。两人都觉得这是故意为之,却无从下手重新摸排。
要不是三皇子暻康沉不住气,急于铲除皇弟谋取皇权,也不至于东窗事发。而后就是暻康利用暻洛身中蛊毒一事,逼迫穆颜背叛暻洛,并且挟持暻洛,率领佣兵叛党北上谋逆。
这些都是陆莫城根据暻洛所言推断出来的。再后来,别的事就不清楚了。但有一件事他一直不明白,当初他驻守关外,派出去的联络兵已经有些日子没有音信了。他当时只当是路上耽搁,就送战鹰附上密信发往关内,却收到了一封不明所以的回信。
回信是一封密令写成的信,营中军师无人能解,全都只当是截获战鹰的人发来的恶作剧。直到陆莫城细看,才发现那是他与暻洛小时候闲来无事自创的密令,大意是乱臣谋逆,速速返京。陆莫城大为吃惊,但静心细思,从破出的言语看来,又不似暻洛会有的语气。
但事关重大,虽有余虑陆莫城还是将关外军事交付一番,这才将信将疑率一干将士北上。而后在入京的必经之路捡到奄奄一息的暻洛。
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那些说不定是穆颜放手一搏的布置。深陷叛军营中,偶然截获陆莫城的战鹰,用暻洛才知的密令传书。偷偷与暻洛易血,将换血过后还奄奄一息的暻洛抛于进京的捷径边上。穆颜胆大心细,赌上所有巧合,才成就现在。
穆颜对暻洛超出了喜爱,已是至爱,爱恨到最后甚至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去赌一个微弱的赢面。他知道暻洛不愿苟且,所以在给了暻洛一条活路之后,还将他丢弃,用残命等一个机会,用满腔恨意来对付暻康。
最终一战,京郊一役,穆颜被生擒。审问当时,穆颜对面坐着的是暻洛与陆莫城。暻洛只问了一句“为什么”,穆颜缄口不言,暻洛拂袖而去。
往后的三年,穆颜不曾有过解释。曾经大家都以为穆颜的沉默是因为百口莫辩,现在才发现穆颜怕的是日渐衰弱的自己无法负担暻洛的愧疚。他明知道自己会死,所以不愿意暻洛在自己死后一想起自己只有心疼。穆颜狠下心,让暻洛还不如就这么恨着自己。
恨意是香,越来越淡,愧恨是酒,越沉越伤。穆颜大概是心疼暻洛,不想他余生全活在对自己的感念里,所以才绝口不提。
差一点,穆颜差一点就将事实封口,差一点就将所有缘由藏进棺材里,与自己一同腐朽。可惜他没料到一个蓝黎闯了进来,就是那么多的巧合,真相大白,却于事无补了。
陆莫城长出一口气,见蓝黎一直低着头,仿佛说听着自己说话,仿佛又在神游。他的脑瓜子里或许想着,当初要是在暻康面前一头撞死,也不会徒生这么多事端了。
“别瞎想。”陆莫城攒着手敲了蓝黎脑门一下。陆莫城手劲极大,虽然自己缓着力道,可那一下砸上去,蓝黎还是疼得叫唤出声来。陆莫城这才连忙捧着蓝黎脸蛋,朝着脑门轻轻吹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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