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喃喃地说了很多,然后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笑道:“看娘这记性,头发都这么长了,娘给你剪剪。哎,这衣服这么旧了,怎得不跟娘说啊,娘给你买件新的去。”
小女孩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只听到了……
“越……北?”
“怎么了,你就是越北啊?”
女人这么说道。
我就是越北……她想。
女人心里只剩下她那个儿子了,她好像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女儿。又或者说……从来没有在乎过。
她剪短了越风的头发,给她买来男孩儿的衣服,彻彻底底地把自己的女儿变成了儿子。
“我先开始觉得那是一场美梦,我得到了梦寐以求的母亲的爱。我一直想变成越北,我终于做到了。我所忧虑的所有事情,不过就是担心这场梦何时会醒。但是渐渐地,美梦变成了梦魇。我越来越恐慌,从一开始希望母亲永远不要发现我是越风,到后来越来越希望她能发现……”
她哽咽着,继续说:“我不敢告诉她。有一次我有意问她,若我不是越北呢。她听之后拿着刀子对着我,说你不是越北你就得死……”
我听了之后还是颇为感慨,从前只知道越北……越风家里有一个疯女人,但从未想过她是这样长大的。
“我娘平时对我好……只要我回家,她为我做什么都可以,让我觉得,可能……可能她心里还是有她的孩子们的,可能有那么一星半点儿的爱,是给她女儿的。”
“她没爱过你,你又何必呢。”
她茫茫然了好一会儿,说了句谁知道呢。
可能是从前流落街头她快冻死的时候,那个女人会抱着她让她感受到一点温情。可能就是这点儿温情,让她熬到了现在。
越北想起自己的亲事,嘲弄说:“我真没想到要做新郎。我以为不会这么荒唐的。但是她真的把我当成越北了,从她给我千方百计谋亲事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只有对她儿子,她才这么上心。”
然后她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尘土,抹了一把嘴后心满意足地准备走人,故作看得很开的样子说:“算啦,大不了我这条命赔给宴恻雪。”
“等等,”我叫住她,“我没带钱,你帮我结一下账啊。”
她一拳砸在我胸口,怒道:“早知道我不点那盘死贵的鱼了!”
我们俩东拼西凑了半天终于把鱼给付上了。越北鄙视我说:“有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封水是怎么忍了你这么久的,像你这种人就是欠揍,他打断了你的腿也是应该的,你父母都该谢谢他。”
“没准那天就托梦了呢,‘谢谢你揍了我儿子一顿等到了地狱我请你吃饭啊’这样子。”我无所谓,反正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我的爹娘在哪儿,说不定就真的死了呢。
“没个正经样,”越北说,“不过能认识你和封水,我很幸运的。”
我笑了笑,搂了搂她的肩,她不比我矮多少,骨头也硬,我就像平时和那些公子那样和她勾肩搭背也没觉得不妥。
“放心吧,越北,我不会看你去送死的,封水也不会。我们仨可是一辈子的好兄弟,你要是被欺负了,我们俩替你欺负回去。就算你是被命运欺负了,我们也要帮你修理命运一回!”
这种狂傲的话我说得有点羞耻,但又觉得挺爽的。我想封水这一走不知道几年啊,我得帮他把越北看住了。
“越北……啊不是风……”
“你还是叫我越北吧,有话快说。”
我坏笑地问她:“你和封水之间有什么承诺啊?你要不然将来嫁给他得了。”
越北像看白痴一样看了我好久,无奈地说:“这么多年了,你不会还以为我和封水之间有什么吧?也就你这么想,傻了吧唧地什么都看不出来。看来我和封水啊,我们俩表达感情都够失败的。”
“不过还是因为你笨,封水对你的表现都那么直白了。算了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懂。谁喜欢你谁倒霉。”
我被莫名其妙地骂了一顿,连忙说:“你咒我干嘛!还有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封水……”
我想起封水,心忽然无由来地一痛。
他走了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好受过。我想他想得要死,却也只能干想。现在,他走了好久了,提起他的名字都觉得难过。
我这是怎么了,我有些迷惘。
越北说,越北越北,这个名字,是她娘希望她的思念可以越过遥远的北方带到那个人心里。
她最喜欢越风这个名字了。越过世界的风,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常忘忧嘛,其实是她爹在听说自己有了个女儿后很失落,在街边看见了一株忘忧草,随便就起了这个名字。其实搭配上常这个姓氏,倒是莫名的好听。
然后她就消失了,和她的名字一同没有再出现在人们耳朵里。我拿着那顿饭的钱都不知道还给谁。
过了一个月,越北终于又出来了。
这次她穿着大红的新郎服,骑着高头大马,面目表情地走过人人喧闹的街道。孩子们找她要喜糖,她随手撒一把,眼睛几乎是空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