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素来喜好清静。”肖女官在旁边圆场道,“曾女官虽说是奉命教导太子妃娘娘,但万岁爷应该也没说过,让你对着太子殿下的喜好指手画脚罢。太子殿下既然都让我们退下了,退下又何妨?难不成,清宁宫里不听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娘娘的,反倒都要听你的调遣?你是教导女官,却也是臣子,须得看清自己的身份才是。”
曾女官眼底掠过一分厉色,怒目直视。肖女官丝毫不惧,笑了笑:“既然太子殿/下/体/恤咱们的辛劳,咱们便该感激殿下的恩情才是。用了晚膳再过来,再好好服侍两位主子也不迟。曾女官在清宁宫的日子还多着呢,便是想教导太子妃熟悉礼仪规矩,也不必急于一时,是也不是?”
“……肖女官说得是。”曾女官硬邦邦地答道,扫了一眼垂眼作委屈之态的太子妃,心里难免带着几分轻视。这样的太子妃,哪有未来/国/母/的气派?万岁爷将她派来果然是对的,若不好好地教导她,恐怕不仅她浑身小家子气,还会将那些小家子气都带进宫里来。
于是,众人鱼贯而出,走在最后的肖女官合上了门。
生着一张容易被人误解为可怜委屈的脸庞,实则正在忍耐眼底的怒火的太子妃抬起眼,拿起公筷,泄愤似的将小山似的菜肴都堆在了朱祐樘的玉碗里。朱祐樘打量着她,见她并没有眼眶微红、泪盈于睫,这才微微放下心来:“有我和肖女官帮忙,想必这位曾女官也不敢太过分。太子妃且忍了这段时日,等过些日子,咱们再一起向祖母求求情……”
“殿下放心,臣妾会忍耐的。”张清皎笑了笑,“平日里臣妾都在祖母和母后那里待着,料想她也不敢太过分。回了清宁宫之后,只要用膳与就寝的时候安宁些,日子便能勉强过得下去。对付她的法子我也有,不必劳烦祖母。来,试试这些菜品,看看你喜不喜欢?”
“喜欢。”朱祐樘道,也用公筷给她夹了菜,“我就喜欢咱们这样用膳,像寻常人家那般。而不是冷冰冰的,仿佛祭祀或者宴会上那样拘谨。谁喜欢过那样的日子,就让谁过,总归咱们俩不过。”
“嗯。”张清皎笑弯了双眼。
等朱祐樘再传唤众人进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准备更衣就寝了。张清皎坐在铜镜前,正摘着发髻上的凤钗步摇珠花。云安捧着热水过来,轻轻地给她洁面。朱祐樘则去了西次间,由李广和何鼎服侍着洗浴更衣。
待到张清皎也传唤了热水,略擦洗过身体后,宫女们便捧着各式洗漱用具陆续往外退去。不多时,东次间里便走得干干净净,连半个人也没有剩下。曾女官立在门口,皱着眉道:“太子妃娘娘,听说您最近有些不方便,怎么能与太子殿下同眠共处呢?”
不等张清皎回应,她便又道:“若是娘娘忧心太子殿下无人服侍,不如安排一位宫人好好服侍殿下?如果娘娘心里不愿意,这可不成。妇人之道,从父从夫从子。无论是谁,都须得好好为夫君着想才是。从明日开始,臣便监督娘娘好好学一学女四书,再仔细读一读仁孝皇后的《内训》。”
张清皎垂眼道:“女四书与《内训》,我都已经学过了。曾女官是想让我默写,还是想让我背诵呢?”
“光是默写与背诵是没有用处的。关键在于学了之后,便要用在日常起居当中。”
曾女官还待再言,便见太子殿下缓步走近:“曾女官说得是。妇人之道,从父,从夫,从子。是我不许其他人服侍,也是我不许太子妃分榻而眠。太子妃从来都只听我的话,有何不可么?”
曾女官一噎,低声道:“癸水污浊,若是沾染了殿下……”
“我不觉得污浊。”朱祐樘握住自家太子妃的手,牵着她来到床前坐下来,“怎么?曾女官想立在这里服侍我们就寝?倒也并无不可,只是你年纪有些大,恐怕每天晚上值夜,身子骨熬不住罢。”
知道太子殿下正在为太子妃出头,曾女官哪里愿意就这样服软?否则,太子妃对她哪还会有半点尊重?恐怕会仗着太子殿下的宠爱,一直阳奉阴违呢!于是,她挺直脊背,冷淡地道:“多谢太子殿下关怀,臣一向身子康健,必定能熬得住。”
“那便有劳曾女官在外头候着了。”朱祐樘轻轻揽着张清皎的腰,似笑非笑地放下了厚重的床帐。
曾女官立在外头,望着那绣着百子千孙的火红床帐,依稀仿佛听见帐内正在窃窃私语。可她只能约束太子妃的行为举止,如何能约束太子妃与太子的闺中低语呢?于是,她只能尽量竖起耳朵,希望能听见里头是不是响起什么不合规矩的声音,正好可以寻着机会发作立威----
“方才你说,你有对付她的法子,怎么不使出来?我不过是离开了片刻,转眼间你便又被她欺负了。这让我如何能放心得下?”太子殿下在太子妃鬓边耳语道。
“来日方长,不急。”太子妃笑眯眯地回道,“她也就只能趁着臣妾在清宁宫里这会儿折腾臣妾了。无论如何,臣妾也得做一做样子,让父皇顺一顺心不是?等父皇顺完心,大概也没有余裕与空闲关注清宁宫了。到了那时候,每日尽职尽责不辞劳苦的曾女官,指不定甚么时候就会累出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