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娆低着头走在祁苏后面, 不多时,甲板上的船夫就看到了他们两。船夫迎的客多了,自然分得清他们是出来吹风休息,还是要下船。只见他熟稔地转动了几下竹篙,便将船换了个个儿往水岸边靠上,紧跟着的船童颇有眼力见地放下衔接着岸堤的跳板。
“祁苏,这是哪了呀。”
船舫绕着护城河转了大半圈,现在显然不是在祁苏宅子附近,她没来过此处,确实认不出来。
“城南庙行镇。”
“噢。”
楚娆记得紫烟上船前说的话,站定了望远一眺,果然看到一路跟着的祁家马车,车头摆着两只灯笼,夜色中颇是明显。
大概是留意到这厢的船舫停了下来,马车一并驶慢了许多。
“两位贵客,更深还请小心过船。”船夫按例提醒了一句,退到了跳板一边静静等候。
楚娆此时却是看着这在晚风里虚浮摇晃的木板犯了难,方才是有紫烟扶着过来的,但之前酒席一开,紫烟就已经先与四九回马车上照看,那么现在。
她看了眼祁苏,想开口叫他帮忙扶,但是一看到他手里的酒壶就觉得脸似火燎,欸,早知道还真是不如索性醉了好。
犹豫之间,祁苏已经先一步踏了上去。
也罢,楚娆看着下面黑黝黝泛着粼光的湖水,左右她自己也学会游水了,这么靠岸边,想来湖水不深,就算跌了也溺不死人。
楚娆一咬牙,将要走上跳板,然而就在她以为祁苏不消三两步便能走到对岸时,祁苏却站在木板上,背对着她停下了步子。
楚娆试探地踩了上去,只踩了一脚,及至站定,祁苏都没再往前。
她又往前稍了一步,几乎是同时的,祁苏也往前走了一步,他走的极缓,每一步都跟着后面楚娆的脚步声。
有他在前面镇着,木板被男子施了力,一点都晃动不起来。
这短短七八尺,楚娆就跟在祁苏后头,稳稳当当地走到了对岸。
明明祁苏也没扶着她,但看着前面的浅色长袍,楚娆心里不知为何欢喜的很,反正她就是知道,祁苏是在故意等她。
“夫人,夫人----”是紫烟的声音。
楚娆拎起裙角甩了甩不小心溅到的泥点子,一抬头就是紫烟紧张的关切模样。
“夫人,奴婢方才想起来这跳板不好走,急着赶过来,幸好夫人您没事。”
“嗯。”楚娆瞥了眼走在前面的祁苏,低声道,“是祁苏带我过来的。”
“那就好。”紫烟回眸一顾,了然地应了一声,也学着楚娆压低声音道:“是奴婢多虑了,有公子在,哪儿还要奴婢呢。”
楚娆方才那句是怕祁苏听见刻意压低了声的,紫烟这番学着她,明显是故意打趣,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地打闹玩笑了一阵,楚娆才收起性子,坐进了马车。
皎洁月色下,马车正不疾不缓地往祁宅行去,车内厢椅底下的炭盆烧的足,暖香袅袅,梅子酒入口香甜,后劲却足,楚娆被风吹散的酒意,此时登时又有些起来,又热又困的,头还有些晕眩,很是难受。
楚娆眸里潋滟起几分莹光,看着祁苏道:“我能不能开一条小缝,我想吹吹风,你若是嫌冷,就告诉我。”
祁苏看了眼她已经熏红了的双瞳,“嗯。”
楚娆素手掀开她这一侧厚重的绵绸,露出外侧薄薄的緅纱,深吸了一口气,冰凉的气息立刻从纱网里窜进她的鼻息,夹杂着水汽的凉风在她的四肢百骸转了一圈,终于把身上的燥热驱散大半,整个人都清醒了几分。
马车行夜路走得慢,没那么困了,楚娆无聊就撑着下巴伏在窗栏上,偶尔余光偷偷打量斜对过专注着看书的祁苏,偶尔盯看着窗外的风景,不过这黑灯瞎火,其实也看不见什么,她也不过是打发打发时间。
忽然,楚娆似是看到了有趣东西,小声呼道:“咦,这是什么?”
楚娆说完这句,忙将窗纱拉开,整个小脸探了出去,对着坐在前头车辕上的四九喊道,“四九,你看,西边那亮着的几盏是什么?。”
有车夫赶路,四九正眯着眼瞌睡,被楚娆一喊猛的惊醒,回过神往西看去,凝视了几息后才恍然道:“哦,夫人您说的那处呀,是庙行镇西边的洪湖,听说这洪湖衔着湘江,在湖岸边上都看不到湖的尽头哩。”
“后来不知是哪个起的头,这湖边就来了许多商贩,卖的皆是些湖灯和祈天灯,久了也成了广陵城的一处热闹,夫人您看到的那星星点点发亮的,就是有人在放天灯和湖灯呢。”
紫烟就坐在四九旁边,听他说到此处,也有所耳闻,“是啊,膳房的翠儿前几日初七乞巧节,跟管家告了半天的假,就是来这放灯。说是替她未出嫁的妹妹求个好姻缘。夫人您别看现在天上就这么零星几盏,乞巧节那日可不同,天上湖里皆是熠熠生辉的,有成百上千盏,那才真真是好看!”
“是嘛,我觉得现在就很好看了。”楚娆从窗户里收回身,脑袋重趴伏在双臂上,脸上满是向往,“要是成百上千的话,那会是什么样啊,可惜设宴不是在初七,不然回来路上还能看到呢。”
祁苏听到她的嘀咕,放下书循着她的视线看去,透过朦胧的緅纱,远处河上似乎的确是有些许零星的祈天灯,但是“灯多了就好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