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他按下暂停键,将画面放大两倍,死死盯着那辆黑色吉普车的车牌。
金达以为有了重大发现,凑过来看了看,不解地说:“就是个普通车牌啊。”
“不是。”赵川洲极其严肃,在车牌模糊的边上画了个标记,冷声说:“是军车。”
金达几乎贴上屏幕,仔细看了好久,终于发现蓝色车牌下面露出的白色车牌的一条边,隐约能看见半边没能藏起来的红色字母。
高飞也发现了,佩服得五体投地:“火眼金睛啊您!”
赵川洲并没有因为这条发现欣喜,内心反而矛盾丛生。
他是来找人的,可如果带走苏念狸的人在军区,对整件事情来说,无异于难上加难。
以警察的办案能力,不可能发现不了这么关键的信息,但他们依然声称找不到人,赵川洲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测。
苏念狸不是丢了,而是被人藏起来了,警方知情,但是管不了。
正应了王莉的话,那是个大人物,他们平民百姓根本惹不起。
要坐以待毙吗?
赵川洲从店铺走出来,决定先去成泉路口找找那个连门都不让进的地方。
他们开车来到成泉路口的时候,刚好有一辆黑色吉普车从不远处的军事管理区开出来。
两车擦肩而过,赵川洲如有所感地看向东边的道路,却恰好被另一辆驶过的大货车挡住视线,没能发现视频中的目标车辆。
方圆行色匆匆,等他飞奔着赶到f市第一医院的时候,陈柯正奄奄一息地躺在抢救室里。
他知道,常年接受透析治疗会造成多器官损伤甚至衰竭,陈柯一年年长大,却也一年年衰弱,早逝已是命中注定。
方圆十八岁进部队,十九岁开始做陈锋的警卫,如今他二十九岁,刚好十年,算是一路看着陈柯长大的哥哥。
如今弟弟要死了,他却束手无策,甚至连递个消息给陈锋都不能,因为首长昨天去了军演现场,不能分神。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陪在章玲身边,在她倒下的时候把她送回家,在陈柯离开之后办好他的葬礼。
多么残酷!
崔医生和院长一起从抢救室里出来,两人都满脸绝望。
崔医生是陈柯的家庭医生,对于陈柯的情况最了解不过,分外惋惜地告诉章玲:“肝脏有衰竭现象,如果这时候有匹配的□□,或许能救回一条命。”
可惜没有,陈锋和章玲都不匹配,而陈柯也没有别的兄弟姐妹,等待陌生人的捐赠更是希望渺小,他们已经等了十二年,全是空等。
兄弟姐妹……章玲忽然头皮一紧,不由自主地转头看站在抢救室门口的苏念狸。
“夫人,要不然让……”方圆也想到了这一点。
章玲立刻打断他:“绝对不行!方圆,你现在送念狸回家。”
崔医生是知道苏念狸的身份的,自然明白两人打什么哑谜,出于医生的道德,他不该有什么主张;但他和陈锋私交甚好,不免动了心思,劝道:“嫂子,要不这样,先给小姑娘做个检查,您也知道□□难求,万一能匹配,我们可以找一个折中方案,小柯才十二岁,这么好的孩子怎么能不救呢……”
章玲没想到崔医生也跟着附和,一时心乱如麻。
听到这边有吵闹,苏念狸走过来,她那张酷肖钟秦的面容让章玲打了个冷战,随后不容置疑地命令方圆送苏念狸回去。
方圆却不肯走:“……首长早有命令,让我留下来帮您。”
章玲忍着眼泪,默认了。
其实所有人都在痛苦地等待着结局,心里早有准备,只有苏念狸深觉受了巨大冲击。
她以为陈柯的话太夸张,一个明明活着的人不可能说没就没。
但晚饭的时候,向来吃的很少的陈柯忽然胃口大开,吃了一整碗白粥,她还暗自高兴,以为他身体好了。
却没想到,上楼的时候,陈柯骤然晕倒,毫无预兆地没了生命体征,面对明明脸上还留着笑容,可身体却逐渐冰冷的陈柯,苏念狸终于相信,生死真的只是一瞬间的事。
章玲无法面对苏念狸的脸,痴痴地凝望着远方,不知道在看什么。
抢救室里有人走出来,一名护士对在场众人说:“哪位是病人母亲,病人醒了,要见你。”
章玲颤抖地跟进去,才闻到那股熟悉的消毒水味,眼泪便决堤般落了下来。
她的孩子要走了,这是最后一面。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大大的病床,冰冷的医疗器械堆在床边,时刻准备着派上用场。
陈柯太瘦了,如同轻薄的纸片般落在床上,身上插着各种管子,让看到的人不由担心他的身体是否能承担这些重物。
不过他精神很好,见章玲来了,先是露出大大的笑容,虽然他的嘴唇毫无血色,但笑容极美,积攒的所有力量全在这一个笑容里爆发,动人心魄。
章玲想到了非常不祥的四个字:回光返照。
章玲走得太慢,陈柯忽然急切:“妈妈,你快点,我有很多话和你说。”
章玲便快步走到他床前,温柔地亲亲他柔软的脸颊,哽咽地问:“想跟妈妈说什么?”
陈柯又笑了,还是极美的笑容,声音里也不见虚弱:“妈妈,我偷偷告诉你,我想爸爸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才走了半天,我就想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