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一开始还有噬心的愧疚,那么如今便只剩了浓重的委屈。更何况,他不觉得自己有错,自然是怎么跪都跪的满腔怨气。常言有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坐了一年的天子,北豫身上,怎么也有了帝王的贵气。
他今日来此,完全是作为暄景郅亲手培育长大的学生,觉得自己有愧于老师,至于错,如果说兄弟情深也算错,那么世间就没有几个做对之人了。
正难熬沉思间,紧闭的房门被霍然打开,暄景郅站在门边面无表情的将北豫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番,开口道:
“跪在这做什么?”
抬首看着暄景郅倚在门上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不知怎的,梗在喉中的话还未说出口,还未开腔眼中的酸涩就再也控制不住。先是眼泪不受控制的往外流,后来便是悲从中来的抽噎,直到最后,北豫缩在地上甚至是呜咽出了声。
第24章 心结终解(一)
寒风中,没有一句话,不过堪堪二十岁的年纪,跪在冰凉的地面上抱着双臂哭的像个孩子。这样的场景,暄景郅竟是猛然便像回到了从前,那个时候,不知出于什么,他潜行隐在暗处看着他被济贤观中的一众道士罚跪在殿前的庭院中,开始时的倔强直到所有人散去,便是这个样子,彼时才九岁的他,真的,很......
从那时起,他便再济贤观旁的一处草屋住下,时时看着少年,也是从那时起,他开始在天子山上建造别苑。北豫身上的傲骨令他坚定了心中的那个信念,可是,那条路,终究是千磨万险,这些日子的磨砺,总是应该。
那日,少年因着多日的劳作衣不蔽体一朝病倒,被扔在柴房中任由命去,他潜行入内用几根银针半碗米汤救回了少年的一条性命,看着躺在地上中伤痕累累骨瘦如柴的人,他几乎便动了将少年带走的心思,但,终究也只能按捺下去。
人,只有在最绝望之时才能激起潜藏的斗志,终究还不是时候。
直至那天,少年终于在受过一顿羞辱挨过一巴掌之后微笑着离开,此一番周身便都透着股死一般的绝望,他紧随其后跟上,终究在崖峭壁之上救下他......
因果循环,便是自那日种下。
回忆散去,暄景郅看着北豫,也不出言安慰,只回身往房中走,扔下两个不咸不淡的语调:“进来。”
屋内早有备好的热汤茶水,看着北豫扶着地缓缓的伸直一条腿,却终没有支撑住,又倒在地上缓了许久才能堪堪站起,暄景郅平静的眸子中终于闪过了一丝情绪,却也是一瞬即逝。待北豫走进,又将门关好,抬手示意北豫盘膝在榻上坐好,右手掌心运起真力,缓缓搭上北豫的左肩。
房中地龙的温暖一点一点缓着冻僵的肌肤,感受到来自左肩一股温暖缓和的真气灌入,北豫逐渐便恢复了知觉,运功调息片刻,嘴唇也由紫僵慢慢转回了红润。睁眼时,是暄景郅伸手递过的一盏热茶。
四目相触,师徒相对,却是无言以对。
......
却道是:寒鸦复起惊层云,黄粱一生沉浮间。
小叶紫檀的雕梁画栋极有古韵,门梁上一丛丛竹叶纹路雕刻的没有丝毫跳刀的痕迹。窗边的玄色桌案上一只远山香炉鼎的上方插着一支上好的倒流香,香柱上方星红一明一暗忽闪不定。烟雾顺着山丘的形状倒流而出,不大的池盘中,便是云雾缭绕之感,随后逐渐散在空中......
香味悠然,不失深沉,更是闻入鼻中直觉悠长宁静之感......是檀香。
暄景郅素来不喜焚香,因所居之处遍布淡竹,平日里身上的荷包也总是藏着几片竹叶,故而周身自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竹叶清香。但是,室内燃香,又是檀香,这便是少之又少了,众所周知,檀香,是静心宁神的。
而这世间,能把暄景郅心神扰乱的,恐怕也没几人。其他的暂且不论,今日,定是北豫无疑。
暄景郅神色不明的瞧着北豫捧着茶盏饮水,心中到底是辩不清楚何滋味。他,总是习惯的,习惯了事事挑肩,习惯了翻手为云覆手雨,习惯了北豫对自己的信任,也习惯了替北豫铺平前方的路......
当北豫用洛彬蔚试探自己时,他不知心底到底是何滋味。是该高兴欣慰,还是该直面心底的那一处寒心?
或许,都有。
是自己亲手推他走上的这条帝王路,这其中的曲折变化,也本该便是意料之中。他以为,在他决定的那一瞬间,便做好了准备,可,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
这种被自己最珍视的人捅一刀的感觉,很痛......
自那日回宫,他便变得有些不像自己,终日闷坐房中,不理外间,不问世事。他从来就是个理智的人,似这般能被心情左右,哪怕是放眼他这一生走过的四十载悠悠岁月,只怕也是为数不多。
但是,北豫作为国君伤的是暄景郅的心。不论是暄景郅也好,相国也罢,他都不能因此而置北豫不顾,置大周不顾,在其位而谋其政,这是他不可推脱的责任。
暄家的嫡长子,负担的是整个暄氏一族的兴衰;暄景函的兄长,便要替幼弟撑起一方天空。为了太多的人事,却唯独忘了自己,即便是想以三书六礼明媒正娶自己心爱的女人他都做不到,可惜,他没得选,这是他的命。
“早些回宫罢。”陈述的语气,没有怒火,没有失望,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情绪都不曾掺杂其中,只是很平静,很平静的告诉北豫,让他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