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我有一事不明。”顾修竹忽而问道:“你是争不过魏清,还是根本没有打算争?”
“你觉得呢?”
顾修竹翻身上马,并未答言。
下山不是心血来潮,早在两个月前,三人便拟定计划,当时她当做玩笑,全未在意,说给魏清听,他也一笑而过。
剑都拔了,最强的对手压根儿没想登场。
魏掌门此时不知作何感想。
对于自己的不告而别,又作何感想呢?
陈忠良下山之前便对执意跟随的她说:“你不必如此无私。”她想说不是的,不是无私,是自私到了极点。
成亲不能以牺牲掌门为代价,否则今后的岁月,无法保证不去后悔,连他自己都陷入两难,可见割舍不易。那样的幸福已经变味,像一盘馊了的佳肴。
不必眼睁睁看着爱侣成怨侣,终成陌路。
“不是不争,是争不过。”陈忠良欲言又止,到底还是苦笑:“我入门最早,魏清是两年之后来的。那年师父外出云游,回山时却有人同行,那人相貌与他极为相似,二人在山腰告别,留下一个幼童,口口声声唤那人爹爹。我本是偷跑出来玩耍,无意中撞见,当时少不更事,懂事之后回忆起来,一切都解释得通了。二十年来从未向人透露半句,事到如今,大局已定,无须遮遮掩掩,说出来也无甚关碍。”
三人直勾勾望着,傻眼。
所以掌门之位一定是魏清的,肥水不流外人田,掌门是他亲叔父。
真相有点儿残酷,顾修竹最先回神:“魏清自己知道吗?”
“怕是蒙在鼓里。”陈忠良笃定地:“否则不会暗自同我较劲多年。”
结果还是白用功。
顾修竹简直想要狂奔上山安慰那个可怜的家伙,心心念念的宝贝,其实早已贴了自己名字,所有的努力显得那么傻缺。
反正只有二师兄心甘情愿接下天山派这副沉重的担子,杜宜卓和陆颖只觉得世事无常,有些哭笑不得,一边一个上前拍着她的肩膀:“开弓没有回头箭,出发罢。”
第4章 第 4 章
王婳姮一生顺遂,少有危急关头。
除了十八岁这年。
初秋时节,从叔父家出发回姑苏,两天的行程去了一半,将至姑苏地界,忽闻马蹄声急,一个挺拔的汉子在车前勒马,拱手相问:“劳驾,请问此地可是去王家的必经之路?”
车夫打量一番,见他衣着轻便,腰悬长剑,呵呵一笑:“少侠说的是哪个王家?”
“顺着官道一直走,大半天即到。”车内钻出一个团儿脸的丫头,乌溜溜的眼睛瞪着车夫:“周叔,人家问路你好生回答便是,干嘛拐弯抹角。”
“小珠脾气越发大啦。”车夫连连摇头:“我看府里从未结交江湖人士,多问一句,看把你急的。”
魏清愣了一下:“原来两位是王家人,失敬失敬。”
小珠笑道:“我可不是,不过……”车帘一动,小珠身后多出一位温柔大方的美人,打断她道:“我们去王家投亲,少侠所为何事?”
“是为……拜见长辈,还有一些私事处理。”
“如何称呼?”
“在下姓魏。”说罢拱手道:“多谢指路,后会有期。”
姓氏相符,又是习武之人,已经八九不离十。王婳姮犹豫是否邀他同行,话到嘴边说不出的胆怯,可是未来夫婿近在眼前,止不住好奇,眼看对方催马前行,小珠甜笑嘻嘻招手:“既然同去王家,不如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无可不可,魏清不善拒绝,索性颔首。
一路无话,到了驿站,大家停下歇息。周叔喂马,小珠自知留下不便,找个由头走开,魏清寻一个干净地方坐下,正要打破沉默,她嫣然一笑,问他从何处来。
“塞外极北之地。”
“由北向南,风光一定不同罢。”
除了顾修竹,从未与年轻女子面对面交谈,他本有些不自在,见她谈吐不俗,落落大方,竟也不再紧张,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起天山雪景,引得从未踏足北方的她啧啧称奇,表示有生之年定要游历一番以饱眼福。
于她而言,他的一切都是新奇而有趣的。
南方重文轻武,男子多为文弱书生,譬如她家,历经几朝显赫,旧时王谢堂前燕,到了本朝,成了半城流水半城王,世家大族不至没落,全因诗书传家的老底。阖家入朝为官,做了几任吴州织造,到父亲这一辈,家道有中落之势,朝廷孱弱,金兵肆掠。他常说战乱一起身不由己,加之年轻时喜好结交江湖中人,几月前匆匆将她许配给了异性兄弟之子,别人说他年事已高糊涂了,王老爷子生性倔强,顺理成章地一意孤行着。
今日一见,反而有些赞同父亲的眼光。
见惯了侯门公府的纨绔子弟,魏清的干净利落像一道清风。
“同是风尘仆仆,梁上的兄弟何不下来歇息?”
黑影略过,一个人站在阴影里。
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暗自羞臊,像做了什么不光彩的事,不知自己的心意是否被偷窥了去。
“王姑娘,在下为你而来。”黑衣人摘下斗笠,双目寒光凛凛,英俊而陌生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