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多养我一个,吃你的、住你的、用你的,你也不麻烦?”
“不麻烦。”
“真的?那我要赖你一辈子喔!”只要有他,就算粗茶淡饭素布衣,也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
望着她满脸有如阳光的粲然,他唇边笑意随之加深。
“好,就一辈子。”若真能一生相伴,他亦别无所求。
哪怕对方只是一个他无意救起、往昔素不相识的失忆女子……
第二章
三个月前
虫鸣,鸟啭,绿波潺潺。
三月风轻拂,带过一阵青草呢语,加入这场春季盛会。
春日尚暖,乘荫于这枝叶繁茂的大树下,坐享东风徐徐,目赏此时狂绽的扶柳烟花,独钓一江春水,实为人生一大逸趣。
偏偏──
看钓线勾着一具半趴在沙渚上的躯体,杜冥生脸色阴沉得像是被鬼附了身。
该死的!
今天是什么烂日子?本只是想垂钓消遣,顺便弄条鱼来祭祭五脏庙,现在倒好──居然让他约上了溺水尸?!
他平日茹素,难得想尝尝鲜,怎么也活该这么菩萨不保佑地遭天谴吗?
呿!
他提竿绷紧了钓线,伸出三指衔扣,灵巧地捻断鱼线。只要一放,那无名尸不消多时便会被河水冲去,继续漂流。
然而不知为何,他迟迟没放开扣在指问的线头,若有所思;脸色,是更更难看了。
忍耐地吁出一口气──
他恨自己感觉太灵敏,更气自己无法见死不救的本性!
足尖轻点,杜冥生翩然跃下大石,涉过及膝的浅水,登上沙渚,弯下身,将原本面朝下的“死尸”翻了过来。
是名女子。一名相当娇小、纤瘦的女子。
她长发散乱,白惨惨的双颊凹陷,皮下还透着青光,脸蛋上东一块、西一块的乌紫淤青和大肿包,说明她这一路漂浪,不知受了多少大小石块“热情招待”过。
两只瘦骨嶙峋的手,指甲缝里满是泥土,指间还缠着几条水草;解开她胸前两颗襟扣,可清楚地看见,咽喉和胸口都有抓伤的痕迹。
种种迹象,显示她落水后曾经奋力挣扎求生过。
“哼,看来你还不是那么想死嘛!”他嗤道。
探一探,已几乎没有鼻息,颈间脉搏极其微弱,似乎亦将告终。
他长指倏然飞点过女子身上几处,稳住脉象,尔后扶她坐起,凝气于掌,大手贴服她身后,连劲从腰间椎骨一路上推──
只见一个本该已死的人,突然使劲咳了起来!
“咳咳……”女子嗽出积梗在胸腹中的水。肺里、喉头的水一吐清,她的气息立刻明朗许多,虽仍短浅不稳,但胸口的起伏可是明明白白看得见的。
她还活着。
“算你好运。”他轻轻一笑,眼中有着挽回一条生命的释然。
若非鱼钩正好钩着了贴颈的领子,他又正好具有能够“以线引脉”的精湛医技,感得此人尚存一息而出手相救的话,保证不用一时半刻,她就会成为一具名副其实的溺水尸!
将气息微弱的白衣女子打横抱起,快步渡河,杜冥生些许讶异,横躺在双臂上的身躯竟骨感至此,一身的重量似乎还不比她身上浸了水的衣裳重。
回到河边那间自己搭建的木屋,他替病患除下身上的湿衣服和多余物品,帮她拭干身子,换上一件他的长袍。随后,开始为她诊断。
摊开一本惯用的医疗手札,杜冥生一手执笔,一面望其色、切其脉,并将所获详载入册。诊疗告一段落,札记亦已书毕。
仔细阅过这洋洋洒洒十来页的记述,男子俊脸淡然一颐。
“嗯……难,真难。”她身上的痛殃繁杂,且盘根错节,简直是先天不良又后天失调的产物,一看就知道是个从小把汤药当开水喝的药罐子,教一般大夫避之唯恐不及的大麻烦!
然,对他,可不同。
望向床上不省人事的人儿,他长指轻滑过她尖瘦的下巴。
“欸,咱们有缘呢。你在最困难的时候遇上我,而我在最无聊的时候遇上你,咱们真是……有缘。”他浅笑,喃喃低道:“可怜的你,苦撑着活到现在,一定觉得人生乏味透了吧?等着瞧,很快的,你就会有不同于以往的人生了……我会医好你的。”
这是他的亲口保证。一抹志在必得的得意微笑,在俊容间轻轻泛开;跃跃欲试的兴奋,迫不及待地沸腾了体内血液。
呵呵,她那一身乱七八糟的痛根,对一名医者或许是莫大挑战,对他,却是种至上的乐趣哪!
接下来近一旨的时间,日复一日,杜冥生忙着调药、熬药、喂药、诊脉、观察……
直到是日早晨,听到床帐里发出使劲呼吸、用力咳嗽的声响,他知道,她醒了。
“你肺部呛伤了,呼吸最好别那么粗放急促。”他先给个中肯的建议。
“谁?”帐内的人儿震惊万分。
杜冥生拎高了绸帐,用挂勾挂好,垂首与她四目交接。
这妮子的脸……好瘦小,像颗因为下错土壤、施错肥而没发好的可怜瓜子。
看看你,你爹娘是怎么生养的?他拢近一双浓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