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荆看了他片刻,倏然问他:“这些话是他让你说的?”
小穆一愣,不禁笑了起来:“乔董怎么知道?”
“只有他会同我说这种无聊的话,”乔荆微微一顿,“他现在在哪里?”
小穆道:“他一直跟着你们,也一直在看着你们。”
乔荆眼底透出一丝讽刺:“可他宁愿让一个陌生人转达这些话,也不愿意亲口同我说?”
“他同你说过,只是你听不到,也不肯听到。”小穆低声劝慰,“乔董,恕我直言,你们执念太重,对他可不一定是好事。”
乔荆一哂。
小穆想了想,面露一丝古怪,小声道:“他要我跟乔董说,这个……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
乔荆低头琢磨了片刻,无奈笑了起来。
他这一笑,有如春风拂面,方才那点争锋相对也如寒冰逢春渐化潺潺流水,缓流款去。
小穆知道自己方才越矩,见状忙将劝阻之言吞回腹中,埋首煮茶。
炭炉火正旺,杯盏茶渐凉。
日渐西斜,落影斑驳。崖风凛凛拂得林叶簌簌。
乔荆望着远处正是出神,小穆也不由循眼望去,就见奇峰绝巘间隐现出一湾碧潭,色如翡翠,兀自映日生光。
小穆道:“那原来是虎踞滩水库,废弃许多年了。”
“我知道,那地方……”茶杯在指间盘转,乔荆眼望着那处,那声音也低沉了下去,“那地方我们以前一起去过。”
第三十一章
那已是高三年的暑假了。
高考刚过,成绩未出,计划中的旅行不敢实施,游玩的区域便局限在本市之内。
三人在家里没日没夜连玩了几天游戏之后都觉得无聊,还是虞秉文提议在附近镇上玩个几天。
游玩地点最终定在了无人烟的虎踞滩水库。
那水库因为种种原因已荒废几年,空留一潭掩映密林间的粼粼碧水与叠嶂青山相依相对。
住处是现成的——虞秉文特地从他爸那摸来了水库值班楼的钥匙。
值班楼坐落湖边,因着常有熟知此地的人来此耍玩,屋里物事总是齐全。
三人用了半天时间整出楼上一间空屋当卧室,还从衣柜旮旯角里翻出两床被褥。
陈旧被褥晒过正午烈阳。霉气蒸发,平铺直展在木板床上,便够三人一觉好眠。
这是乔荆所陌生却觉有趣的山间生活,虞骆二人却显然对此很是熟悉。
值班楼里有捕鼠夹,夜里丢在后院密丛里,有次竟逮着只送上门来蠢野兔。
菜也有现成的。几撮野荠菜散在后院,春去夏来,根粗叶茂。整把拔来,洗净泥沙,切了根部,剁碎了跟兔r_ou_炒在一处,辣椒干为佐,一点食盐就能炒出菜嫩r_ou_香。
他们白日里在湖边钓鱼,在浅滩游泳,探索着附近林中潜藏的乐趣;
夜里就在院子里燃起篝火,拿起手电筒踏着月色,去附近水渠里摸泥鳅。
虞秉文手巧,几根竹篾能编出简陋鳅笼。鳅笼里装满了蚯蚓等饵料,等月色姗姗而来,将鳅笼抛进水沟,待萤火虫栖满林间,拎出鳅笼沥净泥水,便得半笼滑不溜手的大泥鳅。
泥鳅剖净肚腹,先煎得透熟,佐以花椒姜丝,干煸最是鲜香。r_ou_酥味辣,一条泥鳅下肚再痛饮几口啤酒,辣味混着麦香,勾得满腹馋虫乱窜。
骆攸宁总是醉得最快。一瓶啤酒就能灌得他东倒西歪,两瓶啤酒足够他不省人事。
虞秉文扛他去了客厅沙发,顺手给他披了层薄毯,怕他着凉又去关了通风的门窗。
他在屋里忙碌了个,又伫在沙发旁借着昏黄吊灯呆了许久,最终似下定某种决心走了出去。
虞秉文已经有了几分醉意,刚顾着灌骆攸宁,自己也喝了不老少。
真正清醒的似乎只剩了乔荆。他目光清明坐在原位,啤酒于他如白水,何况他最是克制。
虞秉文低头看着乔荆,眉眼间笑意便是暗夜里的流火,耀耀生辉。
他问他:“阿荆,你困不困?不困的话,我们出去走走好了。”
乔荆随他起身:“时间还早,去吧。”
露水滴在赤裸在外胳膊间带走白日的燥热,手电筒在地上跃出一圈圈光晕,他们并肩向深夜林中走去。
虫豸在黑暗的密丛穿梭鸣唱,此起彼伏的乐声引来林梢间盘旋的夜枭,尖啸嘎哑便似窃窃私语的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