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再拖就晚了,不是我的话估计你早上去了,我怕晚上我们赶不及回去。我才不要黑灯瞎火的在这个林子里摸索,刚才过去的时候有个吊死鬼差点挂在我脖子上。”
宋书愚微笑,突然发现晚上就在山上过夜是个好主意。“够时间,你放心睡。”他手上继续拨着说。
“半个小时,你负责叫醒我。”
“松鼠鱼,我就知道你十三不靠的,叫你负责喊我起来,你倒好,和我比着睡。”阳光在林子里的枝叶间忽隐忽现,小风凉凉的,她一口气睡醒,发现竟然已经是下午,而那个嘴巴上诺诺答应够时间的家伙象小鸡啄米一样也在打瞌睡。
“有你说话的这功夫,早上去了。”
她跺跺脚,比着对方背影竖了竖中指。
“手给我。”
她不理。
“眼睛瞅着脚下,别踩着过路的蛇。”
她哇哇叫,扑过去搂住他一条胳膊:“在哪,你看见了?”
他只是笑。
风里有泥土的味道。
垂头丧气的何心眉已经根本不去想时间这个问题了,踉踉跄跄地被宋书愚一路拖行,她只剩喘气的力气。
“猪,就快到了。”
她对猪这个词毫无反应,迷迷瞪瞪抬起头,只看见蓝色的天。
又被宋书愚拖着往上走了十多分钟,眼前豁然开朗。“到了?”心眉突然间爆发,欢呼一声冲上去,声音戛然而止,她呼呼地抽冷气:“好漂亮。”
山坳里紧紧密密的十多座黑漆漆的吊脚楼,再远点红色的土壤间是一条条绿油油的梯田,放眼望去,层层白雾蒸腾。
宋书愚拍拍她:“下山。”
村子不大,宋书愚说有办法的都往山下搬。寨子里空荡荡的,大人多还在地里,只看见几个老人小孩和狗。
去的那户也是一样,连院门也没锁。老宋进去找男主人,心眉站在正中间打量,廊檐上挂着干玉米干辣椒,中间还有个巨大的石磨,石磨后的土墙边堆了几大束柴火。隐约还能闻到猪圈里的臭味。
正看着,身后院门里回来的似乎是女主人,背上背着个两三岁的女娃娃,见着她也是一愣,接着叽里呱啦地开始说话。
心眉正提心吊胆猜测会不会被人赶出去,宋书愚出来,那女人黝黑的脸上突然团起笑,说话声音更加快了。
宋书愚解释说小山妈是苗人,背上的娃娃是小山妹妹,小山一会就回来。接着那女人又呱啦呱啦说了几句,往里面去了。
“叫我们坐,她去烧饭。”
心眉一脸景仰,“老宋,你还会听苗语?”
“完全不懂,我猜的。”
小山的爸爸两年前在附近乡的打石场做工被一块大石头砸坏了腿,赔偿的钱花完了,小山妈还大着肚子,只能找了一辆板车把他从医院拉回家。男人回家了,小山妈也早产了,所以小姑娘身子孱弱,更显得一双从母亲那里继承的大眼睛黑漆漆地,灵动聪慧。
小姑娘胆小,含着大拇指躲在石磨后,裤子明显的大几码,松松的、腰上扎着裤脚挽着。
心眉哄她过来,她扭着身子往后躲。
说话间,小山牵着牛,背上背了个比他宽一倍的大竹箩回来。见到他们一怔,跟着兴奋地跑过来就想往宋书愚身上跳,大概是想到自己衣服脏,又停下,少年老成地喊了声“宋叔叔”。
这小孩哪里是十二三岁的少年,身板弱得象城里八九岁的男生,偏偏脸上的纹路,眼里的沉重象是人到中年。只是在喊心眉“姐姐”时,盯着满是泥泞的鞋尖露出的一抹羞涩才符合年纪。
晚饭是玉米粥配辣椒酸菜,一小碟腌腊肉主人家碰也不碰。小山妹妹手上捧着个豁口的土碗往嘴里扒粥,眼巴巴地看着心眉,心眉鼻尖发酸,把碗里的腊肉全部拨给她。
饭后男人在里屋咳嗽,小山妈忙里忙外。院门口早聚集了一堆孩子,叽叽咕咕小声说着本地方言,把门堵死了,却怯生生地没一个敢进来。宋书愚招招手,一大把彩色蜡笔分出去,孩子们象山上的小猴子嘻嘻笑着散开。
小山兴奋地搬出一堆东西给宋书愚看,厚厚一大叠纸全部是铅笔画,犁地的牛、梯田上的雾和雾中的光、数脚趾头的妹妹、寨子里的瘸腿老狗……很珍惜画纸,正反角落全是笔迹。
“我藏在床底下几个月了,被我阿妈看见又是一顿揍。”小家伙回头看看,才小声说。
宋书愚细细地一张张翻看,边看边点头赞许地笑。然后把包里的东西倒出来,那孩子惊呼一声,摸摸其中一只水彩颜料,再小心翼翼一路看过去,抬头眼里全是喜悦:“宋叔叔,都是我的?”
宋书愚点头,“漫画是给你看着玩的。”他递过去两本装帧精美的画册:“这个多琢磨人家是怎么画的。”
那孩子拼命点头,眼中重新焕发稚气的纯净的光。
“宋书愚,睡着了没有?”
“没有。”
不到八点全部歇下,小山去爸妈屋里睡,让了一张床出来。心眉无奈,只能和宋书愚挤一块不到九十公分的木板。
“又说很累了,还不睡?”宋书愚问。
她睡不着,怕有虫子,怕被子上的油,怕外间猪圈的味道。更多的是,她怕一个仅用铅笔就能把周围所有景致画得栩栩如生充满灵气与爱的孩子,就在这里埋没了。
“腿还疼?”他坐起来,拎起她一只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