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之下,那发自内心深处的苦痛。
锵啷——
随着另一声玻璃破碎的巨响,所有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突然变得那么安静,让她好害怕。
明明很害怕,她两脚却还是不受控制的往前,等她发现时,她已经来到了他房门外,踏上惨遭分尸倒在地上的房门,跨过那被拆毁的书架,踩着那些散落一地的书籍,和分不清楚什么是什么的家具。
房间里,灯破了,门垮了,只剩浴室里的灯,挣扎着闪烁不停。
在那阴暗破败,恍如被强烈台风横扫而过的混乱正中央,那个男人背对着她,跪倒在地。
他像头负伤的野兽一般,低垂着头,蜷跪在地上,全身肌肉紧绷,两手紧抱着脑袋,双肩微微战栗着。
可怕的暴力造成的碎片,成放射状,以他为中心往外扩散。空气里,像是被人灌进了又浓又黑有如沥青一般的愤懑、怨恨,教人无法呼吸,不想靠近。
但她没有办法离开,她没办法抛下他,也无法顺从心中本能闪躲危险的警告,只能不由自主的被那跪在闪烁的灯光之中,破坏了一切的男人吸引。
身不由己、既惊且惧的,她绷紧了神经,缓缓朝他靠近。
当她来到他身前,看清他的模样,不觉倒抽口气。
他的衣服破了,裸露在短袖外的手臂上,有好几道长长的撕裂伤,鲜红的血汨汨渗了出来,其中一处还插着一小片碎玻璃。两只大手的指节全都是血,木屑和晶亮的小玻璃沾黏其中。
光看,她都觉得痛。
但,他外在的伤,都不是重点。
她听见奇怪的声音。
有一秒,她以为那是喘息,以为那是他喘不过气,跟着才领悟——
他在哭。
地上那反射着浴室灯光的可疑水光,不是水,是他的泪。
他用那双满是青筋、皮开肉绽,被他伤得惨不忍睹的手抱着头,遮住了脸,但她清楚看见那滴泪,在闪烁的光线中,落了下来,滴在地板上,溅起。
她震惊得无法动弹,心口抽疼紧缩。
当她发现,自己早已无法控制的缓缓蹲跪在他身前。
“滚开!”
愤怒压抑的斥喝,蓦然在寂静的室内爆开,教向来胆小的她,吓得一颗心差点从喉咙里跳了出来。
可她没有退开,他需要她。
她知道,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下来,知道是什么驱策着她走进这里,迎接他的怒气。
他需要她,需要她在这里。
所以,即便她其实很想拔腿狂奔,落荒而逃,却仍待在原地。
甚至,鼓起了勇气,轻轻的、微颤的,抚上了他伤痕累累的手。
粗鲁的脏话,凶狠的从他嘴里爆了出来。
“你他妈的给我滚出去!”
她抖了一下,但没有缩回手。
要是在几年前,她会很害怕,或许现在还是有点怕,但她知道,他不会伤害她,即便他赤手空拳捣烂了自己的房间,即便他口出恶言,但他没有甩开她的手。
可菲吸了一口气,抖颤着手,慢慢的将掌心贴上了他染血的手背。
他僵住,屏住了气息。
“我叫你滚,你听不懂吗?”
那是一句咬着牙,从齿缝之中挤出来,饱含着威胁的话语,但嘶哑怨恨的声音之下,更多的是难以掩藏的苦痛。
视线,不由得模糊起来。
手贴着,更能清楚感觉他皮肤因为愤怒而产生的高热,感觉到他无法控制的战栗,和因为过度用力而紧绷的肌肉,还有那些无以名状,只能感觉的疼、的痛。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痛苦,为了什么这么生气,气到砸烂了他自己的房间,不顾疼痛的伤害着自己的身体。
他不在乎外在的伤痕,完全不顾血还在流,仿佛它们一点也不痛。
可她知道,那一定是痛的,他不管,只是因为不在乎,因为心更痛。
他的痛,让她也好痛。
看他这样,让她的心,好痛好痛。
她张嘴,吐出小小声,有些硬咽的字句。
“我不要。”
他浑身一僵,双手绷得更紧。
她舔舔干涩的唇,鼓起勇气,很小声、很小声的,重复:“我不要。”
阿震咬着牙、喘着气,热泪又滚出眼眶,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他痛恨被她看到这样失控狼狈的模样。
她一进门,他就感觉到了,却无法遏止泪水奔流。
为什么没有人阻止她?为什么她要下来?
他想赶她走,想再次开口叫她滚出去,怨恨和无助的恶火,焚烧着他,让他想摧毁一切、捣烂所有,但她在这里。
她就在这里,害怕、惊恐,抖颤着手,却依然跪在他面前,不肯离开。
我不要。
她说,简简单单三个字,将他包围,渗入他耳里,钻入他心中。
这个向来胆小怕事,只会察言观色,深得明哲保身之道,识相得不得了,为了生存,几乎不敢惹火别人,不敢开口说不的小女人,这一回却没有落荒而逃,没有唯唯诺诺称是,反而颤抖的说了一句。
我不要。
他没有办法动,无法再开口,只有无法控制的热泪,一再溢出眼眶。
然后,他感觉到,她缩回了手。
一瞬间,黑暗拢聚,以为她就要走,莫名的恐慌袭上心头,他的手指抽动了一下,几乎想自私的伸手将她强抓住,拉回来搂进怀中,紧拥。
他不要她在这里,却更不想她离开。
他浑身紧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