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送迎春等回来,瞧见了笑道:“你这无事忙,又忙这些做什么?”宝玉道:“妹妹,你从前瞧见人家带来的东西,就想起家来,擦眼泪抹鼻涕的。这些东西都是家里来的,还不该好好的摆起来么?”黛玉笑道:“你看我也太小气了!难道在乎那些东西么?”一时晴雯、紫鹃替黛玉卸了妆,还陪着说话。宝玉插不上嘴,歪在榻上只管装困。晴雯回身瞧见了,说道:“二爷别睡着了,盖上点吧。”黛玉道:“今儿我也走乏了,你们安置好了,也歇歇去吧。”一夜无话。
次日迎春、鸳鸯见喜事已过,宝、黛二人去临淮也回来了,便要搬回司里去。黛玉留她们不住,只得叮嘱她们两边住住。
又过了两天,黛玉因闷坐无卿,和晴雯、紫鹃至前院走走,看那花儿开得正好,便打发侍女们分头去请迎春和鸳鸯、香菱都来赏花。
少时,迎春先到。黛玉陪她在前院看石榴花。只见正殿外几棵大树,都开得密密层层,就像花仙子似的。迎春道:“怪不得这里叫做赤霞宫呢!人说天台山的赤城,全是一片仙霞堆成,恐怕还没有这么浓艳呢。”说着鸳鸯、香菱也来了,大家就在石榴树下白玉墩坐着赏花玩。迎春道:“宝兄弟呢?怎么没有在家?”黛玉道:“刚才元妃姐姐叫他去了,想必就要回来的。”鸳鸯散步看花,见那边旁院也有些山石花木,说着:“那儿还有小园子呢。我们瞧瞧去。”晴雯道:“柳二爷住着呢!”鸳鸯刚要走去,连忙折回。黛玉道:“咱们里院坐吧,这里究竟不大方便。”大家便同进工字院来。
此时斜阳照着海棠花上,满院里都是花光。鸳鸯笑道:“我们住在这院里,一天天忙忙碌碌的,也不觉着怎么好。回去了几天,再来看看这花儿,都像分外有了精神似的。可见顽的事总要心闲才领略好处来。”迎春道:“再好的园子住常了也觉着不稀罕。那紫菱洲是我住惯了的,看着还不如潇湘馆、怡红院呢。那回从孙家回来,住了两天,直舍不得走。还不是那几间房子吗?”大家凭栏看了一回,见廊上摆着玉几墩,还有些竹床榻,便随意坐下。
一时宝玉回来,晴雯、麝月忙服侍他换了家常便衣。黛玉问道:“怎么去了这么半天?”宝玉道:“宫里寄来了一篇御祭文,那上头说着元妃许多贤德,娘娘叫我抄了下来,有些四六句子不大懂得的,还叫我讲给她听。我瞧她哭哭啼啼的,哪里好就走呢?末后又叫我替她撰谢表,我说这谢表可怎么寄去呢?娘娘听着倒笑了。”
香菱正和紫鹃、金钏靠着栏平坐着说闲话,她自从那回大观园听宝玉说那薛蟠娶宁的话,误以为有心调笑,总远着宝玉,此时也知宝玉不是那种人,若是见着他脸上还有些羞的。便拦着紫鹃,同往廊外看花,恰和鸳鸯在花下遇着。紫鹃见花片落得鸳鸯一身,忙上前替她拂了下去,鸳鸯道:“林姑娘向来爱花的,这些花片怎么不收拾?”紫鹃道:“二爷每天一清早亲自扫了,都收在锦袋里,这是刚落的呢。”
香菱只顾看花,说道:“那几枝新开的,红得多么可爱。我念过古人诗‘涂抹新红上海棠’,今儿才知道那涂抹两字,真亏他想的。”紫鹃道:“咱们站在这儿,就闻见一阵阵花香。人说海棠无香真冤枉。”香菱叹道:“世间冤枉事多着呢!菱角分明有香的还受我的连累,被我们冤家奶奶瞎批评了一阵。”鸳鸯道:“看花吧,说那些做什么!”
那边迎春和宝、黛绕廊闲步,迎春道:“这里海棠芭蕉都是成片,才配称怡红快绿呢。若在京城时,芭蕉叶子一大,海棠早就谢了,哪赶得到一块儿。”宝玉道:“上回元妃姐姐看了,也是这么说的。她还要提另写个匾,至今也没写来。”黛玉道:“古人诗词上芭蕉海棠的字眼多得很,何必单抄那个,倒显着贫气。”一时侍女们回道:“席摆齐了。”
黛玉忙即让座。香菱、鸳鸯坐了一席,黛玉陪着,宝玉欲陪迎春另坐一席,晴、鹃、麝、钏也在两席上打横分坐。黛玉素不喜欢,只举杯相陪。宝玉隔席对鸳鸯道:“鸳鸯姐姐,你是向来做令官的,今儿咱们也行个令吧。”鸳鸯道:“行什么令儿呢?咱们击鼓传花吧。传到了谁鼓住了,就喝一杯,念一句成诗,要带花字。那花字数到谁,谁再喝,说不再来的罚三大杯。”晴雯忙道:“那可不行,我连字都不认识,哪里找诗去?那不是安心坑我们吗?”鸳鸯笑道:“不会说的,唱个小曲,或是说个笑话。”金钏儿道:“不会唱的怎么办?哪里现找笑话去呢?别算上我吧。”宝玉笑道:“酒令大如军令,哪上不遵的先罚三大杯。”金钏儿瞅了一眼宝玉道:“二爷,你倒是铁面无私,我喝不了可找你。”
鸳鸯已令侍女折了一枝海棠,送到席上。另一侍女在帘外击鼓,一声起令,便听得咚咚鼓声。那花刚传到黛玉手中,鼓便住了。鸳鸯道:“这是林姑娘喜气招的。”黛玉笑道:“你们做弄我呢。”举杯喝了一口,把酒都倒在手巾里了,念道:“去鬓花颜金步摇”时刚好数到鸳鸯。鸳鸯笑道:“我也不知谁做弄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