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岫烟听说宝钗回来了,也带着兰香到薛姨妈上房。宝钗说起薛蝌亲自接场送场,分外受累,心中甚不过意。岫烟道:“他比姐姐更不放心呢。若不让他去,他哪里肯。”此时兰香也有十三、四岁,越发长得好了。薛蝌自己教她做诗填词,一学就会。又学些琴棋书画,脸庞有些象黛玉,稳重处又似宝钗。
见着宝钗,赶着叫姑妈,分外亲热。那天宝钗坐到傍晚,方回园去。薛蝌因有应酬,夜深才回。听薛姨妈说到柳湘莲替他出力解冤,更为感激,仿着湘莲小照,捏成肖像,每日清早念完经咒,必得向湘莲像点香拜了三拜,然后出去。虽近傻气,却是知恩报恩,也见得他的血性。此是后话。
却说宝钗回至怡红院,秋纹、碧痕等问知薛姨妈没有摔着,都觉希奇。说道:“上年纪的人最怕摔跤,姨太太是有仙佛保佑,将来还有大福气呢。”正说着,莺儿回道:“蕙哥打发焙茗回来取衣服,这是带回来的禀帖。”宝钗一面命秋纹检点衣服,交焙茗飞马带去,一面拆封细看。内中有给宝钗的,有给贾政的、王夫人的,还附带头场的三篇文章,一篇试帖。首题出的是“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正是贾蕙窗下做过的,场中默想一番,也还记得。转念初次入场便直按旧作未免近于欺君,决计另作一篇,专从“而可大受”那“而”字着眼,另两股便是从夹缝中切实发挥,通篇也做得十分饱满。宝钗打发秋纹送上去。
刚好贾政从工部衙门回来,看了禀帖,与他意思正合,不禁点头。又取出文稿、诗稿细看一遍,只拈髭沉吟,不发一语。王夫人只道是文章做得不好,忙问道:“老爷看蕙儿的文章尚可望中么?”贾政微笑道:“中不中是命里注定的,他初次出考,能做出这样文章还算不离。”王夫人听如此说,知道贾政不轻称赞的,也甚欢喜。一时丫头们回道:“二门上传话,外头有个甄大爷求见。”
贾政便出去看甄宝玉,随将贾蕙场稿带给他看。甄宝玉从头看了一遍,道:“这头篇已经探骊得珠,二三篇也迥不犹人,近科闱墨中,还没有这样高手。据小侄看,是要中元的。”贾政笑道:“世兄未免谬奖,他年纪还小,出去观观场罢了。”甄宝玉道:“小侄今天来,正要替文孙执柯,就是敝衙门的徐尚书,有一位最小的小姐,今年也十五岁了,模样性情都好,仰慕府上的德望,要想仰攀。还说起他先代指挥公,就是国公爷的门下,彼此本有渊源。小侯想两边门户相当,子女又好,倒是难得的亲事,不知老伯大人意下如何?”贾政道:“徐府上的家风我们素来都知道的,却是很好。只是蕙孙和薛家二世兄的姑娘,自小就定下了,世兄替委婉回了罢。”
甄宝玉笑应是是,又道:“小侯还有下情,冒昧上渎。目下陵工上正在派人,求老伯大人栽培,派小侄去历练历练,也好混个保案。”贾政道:“目下监督已都派了,此外也许有用人的地方,且瞧罢咧。”甄宝玉连忙称谢。贾政又问:“尊翁任上有家信来没有?近来都好吧?”甄宝玉道:“前天才有信来,家父近来还好,倒是家母在那里水土不大服,时常有些小病痛。明年还打算来京城住住呢。”又坐了一会儿,因要赶城,便匆匆告辞而去。
那两天贾政、贾兰的门生和部里司官们来此拜节的络绎不绝,贾政吩咐一概挡驾,闲时无非看书下棋消遣。王夫人虽说不大管事,到了节下,一切节礼、节帐也不免要查查问问。到了十三早起,接到贾蕙二次出场的禀帖,心中颇为惦记,问了一回牙牌数,占的是:
大开围场,射鹿得中。
顾盼自喜,中必叠双。
心想这卦当然是个好卦,只中必叠双不知作何解释,难道一个人会中出双科举人不成?继而又想或许是来年联捷之兆。正在捉摸,只听得廊外一阵说笑之声。丫头们接了薛姨妈进来,邢岫烟和宝钗都跟随在后。原来薛姨妈约定今天请客,一早同岫烟入园,先至宝钗处说了一回话,然后同至王夫人上房。她们老姐妹也多时不见,王夫人迎出,笑道:“姨太太轻易不来,来了就要破费。”
薛姨妈道:“我哪是请客呢,一则自己人借此聚聚,二则我也出来散散。这一发子时令不好,家里常有病人,若不然,早就看姨太太来了。”王夫人道:“我也是心里不静,就是蕙儿进场又要去考,又不许他去考,来回地拉锯,这几天才塌实了。”薛姨妈问贾蕙场中文章如何,王夫人笑道:“那甄世兄还说他要中元呢?这些闲话哪里做得准呢?”
一时李纨、惜春、湘云来了,薛姨妈瞧见惜春,便笑道:“嗳哟!我的姑娘,你真是有主意的,万岁爷请你也请不去。”湘云笑道:“万岁爷请不去,姨太太一请可就来了,到底是姨太太面子大。”正笑着,邢夫人、尤氏、探春、宝琴也都陆续来到,大家又连忙让坐。探春道:“这一向也没得瞧姨妈去,只为有了两个小孩子拖住了,一天也走不开。姨妈倒比先更硬朗了。”
薛姨妈笑道:“姑奶奶那可不敢劳动你,你一出来跟着那么些人,把我那小屋子还挤破了呢。”尤氏笑道:“姨太太如今是老封君了,还是这么好说笑话。那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