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嫣冷冷一笑:“你还不明白予他说个清楚?平日的牙尖嘴利都到哪儿去了?”
崔妙这才悟过来,盯了苏鉴淳一字一顿咬牙道:“我,此生此世,做的最后悔的,便是为了你这样一个人,伤了我姐姐,害了我小甥,休说与你远走高飞,从今后,连你的名字与相貌,都但愿忘得一干二净!我只恨不能你死无埋骨之所,下十八层地狱!”
此话一出,已是最重一道刑罚,生生压坍了苏鉴淳心志。素来男子抽身容易,但女子绝情狠心起来,却能胜男子一筹,苏鉴淳气崔妙移情气至极处时,恨不能亲自手刃,何尝又不是爱之切,若说被那甄世万害到如斯,余下犹有甚么盼头,便是能够与她重头再来,可如今还有甚么多余一分的愿景?
秦把总见苏鉴淳如死狗一条,昏死过去,只想这夫人心怒已消
,便催其离去:“督抚先前已嘱过下官,这杀人贼徒一旦寻获,剥皮抽肠,缢首烹体,怎么叫他天不应地不灵便怎么来,夫人放心,今日也是这小子最后一次见到人面了,老秦自会懂得处置!”
崔妙虽是甫与苏鉴淳撇得干净,痛责一番,听毕却也是一个猛烈颤栗,退出牢外,缩至墙角,再不忍聆听细瞧。
崔嫣想了一想,却开口道:“我若另有安排,可否替代督抚大人的处置?”
秦把总一愣,抱拳低颈:“自然能。”
崔嫣道:“那就暂时莫要杀他。”
秦把总十分吃惊,并不懂这夫人拿的甚么主意。
崔嫣叫小周将苏鉴淳一桶水泼醒,摇了摇头,宛如怜悯濒亡的丧家犬:“你我虽无缘分结成连理,却也不曾想到走到今日这个地步,你有仇报仇,有怨抱怨,理所当然,惟独却不该报复在我孩儿身上。”说着,话音一沉:
“……有本事,你便去祸害你那真正的仇家,无奈你纵使再活一辈子,也没能耐撼及他半分。”说毕,才同诸人出了地牢。
却说苏鉴淳暂逃过一死,却比死愈发煎熬,想着崔嫣将自己放在人世,不过是为日日磨折自己,再一想到崔妙对自己绝情至此,更无念想,几次欲自绝,却连自尽的能力都无半点。
这日太阳落山,苏鉴淳又是系了枷锁,同几名囚犯由兵卫从营地中拉回来,行至僻途,见领头兵停步,勒令看守士兵先押解余下囚人前行,还不及回过神,一名熟悉身影已是窜过来,竟是崔妙。
崔妙身披黑蓬,眉头紧攥,叫那领头兵将链锁打开,又恭敬道:“多谢大人了,待得圆满,小女子必有回报。”
那大兵也并不说甚么,稍一颔首,撇下二人跟上队伍。苏鉴淳脱了铐具,才意识崔妙救下自己,站立起身便一把抱了她:“妙儿,你心中终归不是没有我,你同我一块儿走,我同你发赌咒发重誓,我已是知错了,我下半世定会待你好!只要有了你,甚么仇怨,我都能抛了去!”
崔妙将他手拨开,凝视了他:“你能抛了去,别人却该承受你的罪过?有些事知错了不一定再有机会改,你快些走罢,我所做的仅限于此,再帮不得多一点点。”
苏鉴淳将她又是一抓,步步紧逼:“若你对我无半点眷顾,怎会宁可冒犯你姐姐,也要来救我?”
崔妙语音一抖:“我待你,
再无男女之爱,不过仅凭着往日那一点旧情,证明我崔妙并非是个全无心肺的,若是这青州太平,容你继续呆在班房也无谓,可城外贼寇纠集,欲要闯邑,听姐姐说城内主将近日已存了火药于郊外堤坝,要派人暗中移搬出来,将贼子一网成擒,如若不敌,同归于尽都是有可能,若是出了差池,我姐夫又赶不回来,这青州城怕会大火屠城,生灵涂炭,我岂能眼睁睁看着你关在牢穴内,连个逃生自保的机会也没?”也再不多说耗时,只将苏鉴淳复一推:“你走!走得愈远离愈好!”
苏鉴淳只听了前半,已是绝望心死,拖了腿借由北郊边墙残洞,趁着夜黑出了青州,月朗星稀,北风洗面,只觉旷地无边,不知何去何从,陡然念着崔嫣在牢中的咄咄蔑语:“……有本事便去祸害你那真正的仇家,无奈你纵使再活一辈子,也没能耐危及他半分。”不觉一腔冷笑由胸臆泄出,思虑半晌,竟去了敌寇营寨通风报信。
怎无半点能耐祸害?偏偏就是要让这姓甄的城池保不住,当个罪人。
那贼帅先是半信半疑,差人打听后晓得这破落户刚由青州大狱中脱逃,果真是甄世万的死敌,且听他说得周详,岂能错过,择日安妥,夜间便亲率人马,根据苏鉴淳由崔妙口中听到的细则,探至青州城郊一边恰临青河的丈高宽坝。
谁想一至,还不曾悉查到埋药之地,阵阵火光由头上堤坝升起,已是被青州将兵围了个死,带头埋伏于此多日的,正是此下主事的董巡检。
董巡检见着匪头已打了照面,一声令下,包抄而下,将一干贼子主力杀成零碎片甲。贼头见势不妙,驱马逃返营地,见残存余部已是秋后黄花,还能奢望甚么扰城掠财,只好避了青州,临走不忘那城中派来的奸细,将尚在呓想青州城破,报仇心切的苏鉴淳抓了上马,一并掳了走。
如此青州一劫暂且解除。董巡检原先由崔嫣处听得此计,不过也只是试试而已,如今结了危困,欢喜之余不免在军中打趣:“看咱家夫人这秀气样子,哪里想到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