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一个月的时间,他终于在一个茶馆里等到了偷偷摸摸和吴嬷嬷见面的人。
那日,天蓝水清,西风微微,耀眼的旭日就高悬在天际之上。
丁医士本来都有些等得不耐烦,准备起身离开了,就在他要走未走的时候,一个头戴瓜皮小帽,颌下蓄须,身穿湖蓝色府绸面棉袄,脚踩皂色千层底软靴的中年男子就直眉楞眼地奔着吴嬷嬷过去了,连路过小伙计和他问好打招呼都没有回应一下,脚步匆忙得很……
虽然就是一错身的工夫,但是丁医士还是看出了来人是谁。
别看来人做男子装束,颌下还贴着假胡须做掩饰,但是她过于轻盈的步伐,还有眼角不起眼的一处疤痕,还是透露了来人的身份,来人是四爷府里一个掌管洒扫宫女的小管事婆子。
照说丁医士是没可能记住这么一个后宅里微不起眼的小人物的,怪只怪这个婆子太爱美,明明家里孩子都好几个了,却偏偏觉得自个儿眼角那处的小疤痕太碍眼,她不相信坊间大夫们的本事,也是心疼请医看诊的汤药费,愣是求着前院账房的一个小管事找到了丁医士的头上。
因为这管事婆子抠抠搜搜的做法,也就让丁医士记住了她。
毕竟府里喜欢拿手下人出气的主子不多,但是也不是没有,如这个管事婆子这般身上留疤的婢仆还真不少,敢主动上门来求自个儿给个祛疤方子的人,也是大有人在,但是大多是那些还未婚配的小宫女,又伤在比较明显的地方,或是脸上、胳膊上,怕耽误了往后的婚配,如管事婆子这年纪还来求祛疤方子的人就太少了。
尤其是这个管事婆子的小疤痕就在眉梢的位置上,画眉的时多带一笔,根本就看不出来的一点点小痕迹。
因为其伤得特别、年纪特别,丁医士就将她记住了。
不过在这里见到这个管事婆子的时候,他还是蛮惊讶的。
在他看来,这管事婆子就是个见缝插针、有便宜就上的抠门婆娘,性格泼辣,且爱生口舌,一张嘴儿说起话来如同崩豆似的,半点不给别人接话回答的机会,完全不像是那种能做大事的人物。
丁医士虽然有些看不上这个管事婆子的做派,也曾怀疑是不是吴嬷嬷在故布疑阵,但是他也不是那种不谨慎的人,本着小心为上的原则,他还是花银子雇了小乞丐们跟上去,这一跟就跟出了一些奇怪的地方。
照说这管事婆子既然是四爷府里的婢仆,那么本家就该在四爷府跟前儿的窄巷里,这也是府里如她这般的所有管事们的常规住处了,一来是方便进府伺候,二来是主家的关怀和抬爱,但是这管事婆子见过吴嬷嬷之后,却并没有回到内城,而是直接奔着南城那边去了。
一次如此,两次如此,随着小乞丐送过来的消息汇总,丁医士觉得这事有些怪,所以他趁着休沐的机会,又一次乔装改扮地跟上了这个管事婆子李大婶。
他是直接在南城外跟上李大婶的,那会儿李大婶已经换下在府里那身装束,防范意识也不是特别高,所以丁医士一点劲儿没费就跟着李大婶找到了她的目的地。
那是一处不甚起眼的两进小院。
他趁着李大婶进门的时候,伸头探脑地偷瞄了下,院门内侧是一处灰瓦白墙的影壁墙,并没有雕纹农巧,加之门上刷着黑漆,一看就知道是寻常百姓人家,但是瞧着院落的大小和位置,也能看出这里住着的人家境殷实。
丁医士瞧着李大婶进门,窝在墙角等了半宿,也没见李大婶出来,这才离开。
过后,他又趁着休沐的机会,偷偷摸摸过去瞧过几次,还特地找到了那附近的一处水铺打听消息。
京城里的水质不大好,井水泛苦,少有那种入口冷冽甘甜的甜水井,所以这京里有一种很特别的营生,那就是水铺,专门卖饮用水,和现代那些贩卖桶装水的水站,相差不多,每日晨起,天色刚刚放亮的时候,挨家挨户给送过去,所以这些送水的力巴们,对附近的这些住户的情况,都是比较熟悉的。
按照送水的力巴的说法,别看那院子面积不大,人口也不多,但是用水量是不少,每天都要送过去四大桶,足足一大缸的甜水,就算是淘米都用上甜水,也是够废的,而且他曾经无意中瞧见那院的后院里住着不少半大孩子,有男有女,主人八成是一处专门往大宅门里送人口的人牙子。
这消息,于丁医士来说,那就是瞌睡时候送来的枕头啊。
李大婶就是府里一个不起眼的管事婆子,自个儿就是签下卖身契的奴籍,怎么能做这种买人卖人的买卖呢,但是李大婶却能够自由出入这套宅院,还要在半路换去那套府里的制式袍服,显然是在遮人耳目,那么这个院子里的半大孩子都是什么人呢……
丁医士心里有所猜测,却没有再贸然往那边走动过,生怕露出痕迹,引起那院里的人注意,只是雇了个小乞丐在那附近留意着动静。
他当时想得简单,就是想着要抓着吴嬷嬷和吴嬷嬷幕后主使者的把柄在手里,这样也免得等到乌雅格格出事的时候,自个儿被推出去做替罪羊,只有有这种救命的玩意儿在手里攥着,他才能安安心心地收着银子办事,要不是事出突然,他还没有反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