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铺就的小道朝藕池画桥上走去。
谁知那么巧,刚走了两丈远便见一对父女从画桥的另一端款款走来,男的蓄三尺美髯,一身朱红的官袍,女的年少貌美,一身鹅黄的宫裳,正是徐谓和徐宛茹。
若非皇后懿旨,特许开恩,以徐家父女的身份,是没有资格参加这样的皇室家宴的。
徐南风暗自皱眉,即便隔着十几步远,也依旧能听见徐宛茹那银铃似的娇笑声。
她实在是不想遇见徐宛茹那张跋扈的脸。
后退,显得自己胆怯。迎上去,又显得自己殷勤。她干脆站在桥上不动,冷眼看着那对父女走来。
徐宛茹也瞧见了她,将下巴抬得更高了些,眉梢眼角尽是睥睨尘世的傲气。徐南风实在不能理解,一个妾室的身份能让她骄傲成这样?
徐谓脸上的表情十分牵强,不尴不尬地朝徐南风做了个揖,算是打招呼。
“画桥只有这么宽,劳烦纪王妃挪挪贵足,让一下路罢。”徐宛茹用细嫩的指尖拢了拢耳垂上精致的翡翠耳坠,漫不经心地一笑,眉眼间尽是与年龄不符的妩媚风姿。
徐南风拢着袖子微笑,声音有些冷:“论地位,我是纪王正妃,而你只是太子妾室;论品阶,我是正二品郡王妃,而你只是三品徐良娣;论辈分,我是姐姐,你是妹妹,怎么说也是应该你让路罢?徐良娣才名在外,竟是连这种规矩也不懂?”
徐宛茹脸色变了变,咬着红唇,半晌才强压下屈辱之意,绽开一抹虚伪的笑意:“纪王妃,说话可不要这么不留情面,将来谁尊谁贱还不一定呢!”
“茹儿。”徐谓低喝,以眼神示意徐宛茹住嘴。
徐南风笑意不减,眯着眼道:“当今圣上身强体健,你这么急着想做贵妃,岂不是在诅咒当今皇上?徐良娣,说话不要不留情面,这句话还给你。”
徐谓久经官场,自然能屈能伸,装出一副惶恐的模样来,拱手道:“徐良娣年纪小不懂事,万望王妃娘娘见谅。”
徐宛茹深吸一口气,再抬眼时方才的嚣张转瞬即逝,无辜道:“父亲说得对,是妹妹说错话了,王妃勿要见怪。”
说罢,她盈盈一福,退到一旁,主动给徐南风让路。
“年纪小和不要脸是两回事。”徐南风嗤笑一声,抬眸直视他们的眼,“希望徐尚书和徐良娣记住,我只想过我的安稳日子,没心思同你们玩心计,但若你们步步相逼,我便睚眦必报。”
说罢,她一颌首,与徐宛茹错身而过,一袭精致的湘妃色裙裳摇曳生姿。
“此时得意什么!等着瞧吧,我迟早会成为这天底下最珍贵的女人!”徐宛茹紧握成拳,涂有丹蔻的指甲深深嵌入肉中。
徐谓颇为忧虑:“茹儿,万事不要急功近利,能忍则忍。”
“父亲,你该知道我从不愿屈居人下!等着吧,我自有妙计。”她目光阴狠,一个歹毒的计谋在心中缓缓酝酿成形。
徐南风沿着卵石小路往回走,见纪王还在远处等着,便朝他走去,轻声问道:“同师父聊完了?”
纪王微微一笑,牵住她的手道:“刚才听杨将军说,你在画桥上遇见了徐良娣?”
“是啊,那丫头同她母亲比当真是嫩多了,还想着给我立威呢。”
“她可曾为难你?”
徐南风一见到纪王的笑颜,听到他温润低沉的嗓音,心中仅存的一点不快都烟消云散了。她漫不经心的一笑,洒脱道:“你放心,他们欺负不了我。”
纪王摩挲着她的指尖,低低一笑:“是啊,我们家夫人最厉害了。”
徐南风知道他是在打趣自己,想起她无意间曾脱口说过的‘我们家纪王最厉害了’,不禁脸一热,哼道:“你这人,真是蔫儿坏。”
纪王于是笑得愈发开怀。
西边日落,东边圆月缓缓升起,诸多皇子皇孙一一盛装出席,宴会便在这一片灯海与歌舞声中展开。
期间皇帝会例行考察儿孙们的学业,故而有类似于行酒令的斗诗环节,以赏月或咏桂为题,自由创作诗文,得到皇帝赏识或拔得头筹者,均有重赏。
几位年幼的小皇子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乞求得到父皇的一丝赞誉。唯有太子与纪王两位成年皇子淡然饮酒,没什么兴趣参与。
太子位高权重,自然不需要以卖弄文采博人眼球,而纪王向来不得宠,也没人会请他作诗,乐得清闲。
徐南风倒觉得这是好事,她就想安安静静地与纪王喝喝酒,赏赏月。
孙皇后似乎很喜欢徐宛茹,一直让皇上钦点徐良娣作诗,连作了三四首,皇上大喜,命人赏了徐宛茹一对玉如意,可谓是给太子挣足了脸面。
一时间,连太子妃都隐露出艳羡之意。
宴会正酣,孙皇后忽然发话道:“纪王妃与徐良娣乃是亲姐妹,徐良娣才华横溢,想必做姐姐的也不会差罢?”
皇后发话了,皇上也便顺着话茬:“纪王妃可会作诗?”
徐南风放下酒樽,心里一咯噔。
徐宛茹饶有兴趣地望来,笑容中掺杂着几分幸灾乐祸。
徐南风读过几句诗,但比不上有正经夫子教授的徐宛茹。若是强行赋诗,又低人一筹,怕是会让满场的人看笑话。
纪王想要开口,徐南风却在案几下按住他的手,示意他不必担心。
接着,她起身一拜,温声笑道:“回陛下、娘娘,儿臣自幼所学与徐良娣不同。徐良娣学文,而儿臣习武,不可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