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笑起来也挺好看的。” 他喃喃自语,然后把照片抽出来,发现后面竟然还有一张老式的黑白照片,是个五六岁的扎着两把小刷子的包子脸,五官依旧能看到现在的影子。和刚才那张不同的是,小时候的林菀表情很严肃,眉毛间扭成两个小坑,嘴巴微微嘟起,好像是极不情愿的被拍照,漆黑的大眼睛里流露出几分倔强。
这个眼神竟让陈劲觉得熟悉,因为林菀对着他的时候常常如此,即便是占了下风也会不服气的瞪着他,满是敌视和不屑。
有句话叫,入土为安。选好了墓地,找风水师看了日子,王潇要下葬了。
葬礼上,王妈妈哭得几欲昏厥,王爸爸坐在轮椅上不住的抹泪,亲戚朋友们无不眼眶湿润,或是低声啜泣。这世上的悲剧有很多,每天每时每刻都在上演着,在各种人祸天灾之中,英年早逝,似乎不是太触目惊心的字眼,但只有身边的人才能体会出这其中的悲恸和悲凉。 林菀的表现有些出人意料,没有哭天抢地,甚至根本就没哭,就那么笔直的站着,直视着前方。可是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她的身体在发抖,眼睛里虽然没有泪,却是死一般的沉寂。
她看着司仪的嘴巴一开一合,不时的配上些手势,可是她耳朵像塞了棉球似的什么都听不清。直到真正“下葬”那一刻来临的时候,她猛的闭上眼,紧紧的握拳,指甲抠得手心生疼,只有这样才能忍住冲过去跟他们争夺那个盒子的冲动。
仪式结束后,林菀和众人一道离开,然后又独自返回来,王妈妈和王爸爸有亲戚陪着,她不必担心,而她现在只想单独和王潇待一会儿。
走向王潇的墓碑时,每迈出一步都异常的艰难,仿佛这一刻才是真正的葬礼。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灰蒙蒙的,连太阳都只剩下一个模糊黯淡的轮廓,她想,它一定是不忍看到这么好的人被埋于地下。然后她看向四周一座座孤零零矗立着的石碑,那里面有多少是像王潇那样善良无辜的好人呢?
都说头上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可是你们真的在看吗?她从前是个不太坚定的无神论者,对东西方的各种神明都心怀敬畏,可是现在她只想说,老天爷瞎了,上帝死了。
林菀闭了闭眼,然后蹲下来,盯着眼前这座簇新的石碑,像是看到了一件陌生事物一般,微微蹙眉。然后抬起瘦削的手指,描画着还有雕刻痕迹的“王潇”二字,最后手指往下一划,停留在下方。
真遗憾,她的名字不能出现在这里,未亡人,林菀。
然后,本该属于几个小时前的反应终于出现了。
抽泣,哽咽,嚎啕大哭。
有个说法叫,大悲无声,其实无声只是刹那的,任何激烈的情绪都不能一直压抑,而这种丧失之痛就好比地震时的岩浆,不可抑制的往上涌,暂时受阻,稍后会加倍的爆发。
林菀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完全没有注意到天色已经越来越暗,云层越来越厚,空气里也多了无数湿润的因子。就算是注意到她也不会离开的,今天是王潇下葬的日子,他刚刚换了环境一定不适应,她得留下来陪他。所以,她也没发现这个时候的墓地有多么让人心悸。
灰色的天地之间,一排排石碑泛着青白色的光,肃穆而诡异,天空不时传来轰轰的雷声,一阵高过一阵,仿佛要唤醒沉睡着的灵魂。
此时此地,此情此景,如果有剧组过来拍某种题材的片子,估计后期色彩都不用调了。最好的就是最自然的,天地之神虽然对人情过于冷漠,对自然景致的拿捏还是很到位的。
终于下雨了,而且还是来势汹汹的雨。没一会儿林菀就被淋透了,她苦笑着说:“王潇,你看,我刚刚骂了老天爷他就给我颜色看了,真是个小气鬼是不是?”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继续道:“不过他还算厚道,刚才那么那么多霹雷居然没一个是冲我来的,唉,是不是他的准头太差了呢?”
忽然想起那个神父打高尔夫的笑话,原来上帝也有跑偏的时候,难怪啊难怪。
雨势越来越大,呈斜线下落的雨丝像无数道箭矢,无情的打在林菀的身上,她抱着石碑一动不动,仿佛与它合为一体。她痴痴的想着,若是王潇还在,看到她这个样子,一定会冲过来,大声责备她不会照顾自己,然后脱下外套罩住她的头,抱起她在雨中发足狂奔。
脑袋越来越沉,林菀陷入思念的汪洋里,想念他身上那让人安心的温度,想念着他温柔的声音,想念他的一切一切……
也许是心诚则灵,林菀居然感觉到了,他坚实的手臂抱起她,她靠在他宽阔而温暖的胸膛,他低低斥责的声音里带着心疼,她听着他热烈的心跳,耳边是呼呼的风雨声……她轻笑,那是因为他的腿很长,跑起来很快,很快。
她想看看他,可是眼皮却沉重得睁不开,想和他说说话,上下唇却像被胶水粘住了似的分不开。她想,自己一定是太累了,没关系,只要他们在一起就好。
无论人间,还是天堂。
林菀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是傍晚了,看到熟悉的格局摆设,她知道自己这是又住院了。短短十几天,对她来说仿佛经历了一生,而这一生却有半数都是在这里度过的,她苦笑,真是个晦气的地方。
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