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玉佑樘一身常服,朝着心月池施施然走去。
他本对宫中各处了然于心,心中很快给出档案。
这心月池,虽在巍巍宫廷之中,名字却女气十足。传闻先帝在世时,此处风光至极。当时有位极其受宠的妃子,她名里有心月二字,先帝便在她殿旁凿一方小湖,起了这名。没多久,妃子意外溺死在这湖里,打捞上来时,死相极惨。宫里人也三缄其口,鲜有人再敢踏足此地。
此刻已是子时,四幕黑帷。
宫中静谧至极,玉佑樘走在后头,碧棠在前掌灯,两人步伐不重,但窸窣的脚步声仍如在耳畔。
几名巡宫侍卫慢吞吞过去,见有灯火,拦住他们。
“什么人?”
碧棠将灯笼抬高了些照亮自己这处:“我是端本宫的宫女。”
又介绍道:“这是太子殿下,他今日难眠,见月色大好,遂让奴婢带着他出门夜游。”
原先没在暗里的玉佑樘上前几步,走至明处。
守卫听了碧棠话先望望天,确实好大一盘圆月。
又望望对面人,玉带赤袍,前后及两肩各金织蟠龙一条,果真是太子……
他淡淡一笑,面容比月皎皎。
……
=。。=
最终,玉佑樘和碧棠在侍卫们无限仰慕的俯首叩地声中顺利到达目的地。
心月池中心月亭。
太傅大人果真好雅兴啊,专挑旁人口中的“闹鬼儿地”。
玉佑樘这般想着,边远远眺望湖心,一道修长的身影已经立在那里。
一般常人等候许久的话,大多会找个栏杆倚着,抑或坐到石凳上。
而太傅没有,他站于亭前,身姿一如既往,净植如竹,无需倚靠,遗世独立。
玉佑樘并未准时到达,他足足晚了一个时辰。
他是故意的。
来宫中半月,这人几乎视他如生人,这让他大为不爽。
今日迟到只是为了找回一些被冷落忽略的平衡感。
玉佑樘踏上游廊,脚步愈发慢吞吞,几近龟移。
反正他已经等了这么久,不在乎这一点路程。
碧棠跟在他后头,犹如度年:殿下,您非得这样刻意吗?
夜风吹皱湖面,几点宫灯荧荧。
不知过了多久,玉佑樘终于挪……上台阶,总算进了这心月亭。
“你足足迟到一个时辰。”
耳畔斥下一句冷声,来自等待许久的太傅大人。
他还未言什么,那人倒先对他不满。
称谓不是“太子殿下”,用的是“你”。
还端起了师长架子。
那种熟悉的感觉好像又回来了……
玉佑樘只觉得心口憋着许多气,但除此之外,似乎还有一点说不清的……欢喜?
陌生的偌大宫廷,其实也还是有不陌生的人吧……
但玉佑樘并未如以往那般,对这人言听计从,只掸掸袖子,径直越过他走到亭子中央的石凳坐下,拈了桌上的紫葡萄就往嘴里送。
嚼了几下,就听那人道:“瓜果并非我准备的。”
玉佑樘忙停下咀嚼。
不急不缓的补充:“应当是宫中老人前来祭奠月妃,所放在此处的。”
呕……玉佑樘风速冲到亭边,又是抠喉咙又是压舌根的,只想赶紧将口中之物尽数吐出。
吐了一会,确信嘴巴喉咙里的那玩意儿都已清空,才又回到原处,如一只卡了刺的猫儿,不满怒视谢太傅。
太傅大人只回了个身看他,还是站在原处未动。
他今天似乎一直待在宫里办事,未尝回府,一身赤色公服还套在身上。
一天公务下来,也不见丝毫疲态,面色水墨般静雅。
他盯着自己,眼底依旧漠然,掀不起一点波澜。
轻风抚过,他又道:“方才骗了你,是我准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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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佑樘真的很想问候他的先祖。
下一刻,碧棠及时地制止住自己主子,她道:“息怒啊殿下,太傅大人知道殿下喜欢吃葡萄,特意让奴婢提前准备的哇!”
闻言,玉佑樘瞬间炸开的毛,才慢慢平顺下去。
谢诩瞥了他一眼,还是未有神情,只不急不慢也走到石桌边,在他对面坐定。
他给自己诊了一杯浅茶,道:“迟到的惩戒。”
玉佑樘闻言,反他道:“迟到又如何,臣侍君以忠,本王贵为太子,让太傅大人等一会也是对你的恩赏。”
谢诩抿了口茶,慢言:“你不过太子之位,还未登基继承大统,就以君上自居,实在狂妄。再者,君待臣以礼,是为常识。况,我为师长,理当尊师重道——”
铛一声,谢诩将瓷杯扣回桌面:“看来,以前我教你的道理,进宫后已经全忘光了。”
这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不紧不慢逻辑严密地扔一大堆道理训教他的……
玉佑樘蹙着眉,不再看他,盯着桌面那杯子,明明非常用力扣下的,还是石桌……
居然没有一点损坏。
玉佑樘心中还是有些惧怕的,以至于他再开口,气焰较之于前已低了数倍不止:“你凶屁凶,我自然记得那些道理,只是运用到实战还需要经验积累……”他仰起脸看谢诩,嗓音又放大了些:“而且,我对你态度轻狂若此,根本不关别的,只是一点私人恩怨……”
“什么私人恩怨?”谢诩很平静打断他,问。
玉佑樘泄愤道:“你我好歹做了七年师徒,先前我也一直不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