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无为闻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偷偷觑一眼有涯,对十六追问道,“然后呢?现在是唱到哪里了?”
“事情不慎被裴尚书得知,将李千金赶回家。”十六指着戏台子,继续言道,“少爷您看,这是讲裴少考取功名回来,重新到李家聘娶李千金,他们一家人再次团圆。”他正说到这儿,人群中一阵阵鼓掌喝彩声。台上一群人陆陆续续返场,齐齐作揖谢幕离去。
无为看得意犹未尽,“十六,这剧可有名字?”后者连忙应声,“回少爷,这一出戏叫《墙头马上》。”说罢,眼角瞄向跟前的自家少爷,以及一旁的有涯公子,见他二人相对无言。十六忽然想起一句香山居士的诗,“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虽然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与诗中描绘有些出入,但他还是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是不是自己站在这儿有点儿多余?
诚然,另外两个也是这样想。无为趁着十六犹自出神的时候,一手偷偷拉过有涯,悄然隐匿在人群中。他远远瞧着还在四处找人的小侍童,贼贼一笑,“终于甩开这小子了。”说着手搭凉棚张望一番,向另外一处人堆一指,“走!咱们再去那儿瞧瞧。”
这边瞧热闹的人并不多,而且没有噪杂与吵闹。无为扯着有涯挤到前面,霎时大为惊愕。
人群最中央,席地而坐着一个大骷髅,着玄衣冠帽旁,斜倚一副货郎担,上有草席、雨伞等零星百物。它一身森森白骨,左腿曲折着地,右腿弓起,左手撑于膝盖骨后,右臂吊在右膝,手中提着悬丝正在c,ao纵一个小骷髅。小骷髅被丝线扯着,蹦蹦跳跳,做出许多种古怪动作。
景象怪诞奇诡,像是将生死归于一处。不但引得百姓拍手叫好,围观孩童更是无不等大眼睛,有胆小的瑟缩在长辈怀里,只露出双一眨不眨的眼睛,还有那更小的,指着两具骷髅,口中咿咿呀呀个不停。
“妖物?!”无为谨慎地注视着两具骷髅,感受不到丝毫异样。他低声问有涯,“你有在这两只身上发现什么吗?”后者被他这两句话逗得忍俊不禁,压下笑意解释道,“这乃是人间界的木偶表演之一,叫悬丝傀儡戏。”说着,有涯一手指向货郎担子,“这两只其实都是由一个人来c,ao控的,卖艺人就躲在担子后头。”
闻言,无为目光紧紧盯着货郎担子,果然在内内外外的大小饰物中,发现几根细如发的丝线,分别系在大骷髅身上的几个地方。那线一松一紧,大骷髅便动了起来,连带着其手上挑着的小骷髅也变换动作,凌空翻个跟斗。毫无意外,再次引起一阵喝彩声。
虽然有涯已经讲明白,自己也看懂了这里头的玄妙。无为将视线移向坐在地上的大骷髅,越是细看,心中越是生疑,总觉得这东西,不像外表看来那么简单。但到底哪里怪怪的呢?他一时想不出来。
“这么喜庆的节日,不太适合这种剧目。”有涯一声感叹,“两只骷髅,虽然一为c,ao纵者,另一个是受控者,但不用心去观察,又怎知c,ao纵者,不同样也是受控的呢。它们把生而为人短短几十载的虚幻、无常,倏忽幻灭表现得淋漓尽致。”
自在坐?!无为眼前一亮,终于从大骷髅的坐姿中发现端倪,他立即在有涯耳边低语几句。后者听罢,眼睛是越瞪越大,完全不敢置信,“真的?”无为胸有成竹地点点头,“若不信,等人散场,咱们试它一试?!”
说到底,不过是一时新鲜的玩意儿。来来回回总是那么几下子,围观人们渐渐没了兴致,三三俩俩的离开。不一会儿功夫,两具骷髅跟前,就剩下两名看客。然而,这两位却是怀着目的。就在他俩缓缓走近大骷髅的时候,其后木箱的盖子腾地被掀开,由内中蹭地跳出来一个瘦小的年轻人。
年轻人没料到还有两人没走,着实被吓一跳,他缓口气,咧嘴嘿嘿一笑,“您二位咋还在这儿呢?撞破了我的把戏,今后叫我如何讨生活?”一边说着,一边将大小两具骷髅小心地收在木箱中。
“般若定中现,不作白骨观。”无为说罢,看到年轻人手上动作稍有停顿,冲着他咧嘴傻乐,“跑江湖的,不懂这位公子打什么哑谜,请恕小的不奉陪了。”尚未等对方挑起担子,有涯已经在木箱上搁置一锭银元宝,“修行不易,祝早日大乘。”
话音甫落,木箱内传出哗啦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散了架。年轻人一脸骇然,猛地掀开盖子,看到内中两具骷髅全部散裂。他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心知眼前两位非凡人也,砰砰叩首,“感谢二位修者,感谢二位成全我家两名兄弟。”
年轻人心情激动,不停磕头,直到已是头晕目眩,小心翼翼抬起头,跟前哪里还有两人的影子,倒是有几名围观者,看傻子似的盯着他。
“唉,这人间界修行者俯拾即是,三乘者凤毛麟角啊。”无为遥望着远去的年轻人感慨道。忽地在人群中看到一个颇为熟悉的身影,他一手指过去,对有涯言道,“瞧,那是谁?!”后者定睛一看,与他相视一笑。
金公子一手提着不少小玩意儿,一手领着个半大的孩子,那孩子另一手又扯这个与他极为相像的小娃儿,三人沿着河畔闲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