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而复生,是谓之蝉。
小蝉……生死之间,仿佛有人在心底唤他,李阐心念转动,求生之欲被唤醒,在水下猛然挣扎起来,不得章法的扑腾了两下,脚底突然触到了一处硬物。
有了借力,他腿上蓄劲一蹬,朝水面升去,眼睛并不能睁开视物,只觉得有一股白光在脸前划过,身体突然轻省了不少,终于被他挣扎着出了水。
李阐差点被憋死在水下,水里泥沙呛的他口鼻胸口皆是一片火辣辣的疼,脚下软绵绵的像是已经踩到了河底淤泥,李阐不敢大意,看清自己已经离河岸不远,展臂奋力朝那个方向游去,然而身后又是哗啦啦的一阵水声,似是有什么东西从水下钻了出来,李阐仓促回身,只见一条水柱如巨龙取水,将浑浊河水卷上半空,其间隐约透出点白龙的影子。
那水柱腾了几丈高,陡然倾覆,河水似暴雨落下,在这漫天漫地的水中,李阐终于看见了那个顺水飘来的白色身影。
等李阐将白帝从水里一步步拖出来挪上岸,整个人也瘫倒了,趴在河岸滩涂上半天都缓不过来,经此一役,死里逃生,他此刻才觉得周身酸痛,寒气入骨,而在水中恍若无知无觉的白帝一离了水,马上转醒,剧烈的呛咳起来。
李阐耳边听见他的响动,终是放下心来,闭上了眼睛。
他觉得自己只昏过去了短短一瞬,便被一只冰凉的手拍醒,他嘴唇动了动,却连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那双手的主人见叫不醒他,随即换了个方向,两手从背后扶住他肋下,将他上身朝起来抱了抱,接着在地上缓缓拖行起来。
滩涂皆是淤泥,松软易陷,那人踉踉跄跄,又拖着他,不知道用了多久才走回岸上,李阐有心想让他停下歇一歇,但自己也是仅存了一丝意识尚在,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之后连这一丝意识都消散了,他彻底陷入一片死黑之中。
再次醒来时,眼前的光线让他半天回不了神,终于看清那是一团火,五感六觉姗姗而至,他意识到自己正躺下火堆旁,身上干燥温暖,身下是条旧褥子,他才一动,胸腹内只觉得有一股腥气直冲而上,猛的吐出口混着泥沙的黑褐色血来。
那血点差点ji-an在旁边那人的袍子上,李阐目光朝上,白帝正要伸手扶他,两人对视一眼,白帝却收回了手,眼睛也只盯着那团血污看。
李阐吐出这一口郁结的血块,浑身上下反到轻省了不少,他撑着身子坐起来,开口问了一句“这是何处?”那声音嘶哑难听,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白帝走回火堆对面,不多时端了一碗水过来,碗是民间常见粗青瓷,碗里不知道加了什么,在碗沿堆了一圈灰黑色的沫子,李阐此刻却也顾不得那许多,就着白帝的手喝下去,倒是未尝出来有什么怪味,那水看着热,入口却是冰凉,一路向下,五脏六腑似乎顿时少了些烧灼感。
白帝的面色看上去却不十分好,见李阐喝完便抽了碗,顺手一摔,那碗砸在身后的一块石碑上,登时便摔了个粉碎,李阐不明白他这气从何来,先扭头看那碑,火光下勉强能认出碑上投龙两个字,再往四周一瞧,发现自己所躺的地方像是个碑亭,顿时明白了此时身在何处,也明白了神仙那一脸的不快到底是何原因。
自高宗起,五岳四渎皆以投龙典斋醮祈福,此地既有投龙碑,自然只能是供奉黄河之神的河渎庙了,老话说的好,大水冲了龙王庙,今日白帝同座下白龙在河中突遭劫难,心气不顺也是正常,但李阐心里清楚,今日这一场绝不是意外那么简单。
他也是在突然想到了这一节,才将金鱼袋扯了下来,也不知道陆迁此刻是生是死,翻船的那一刻水流急涨,看样子应该不止翻了他们一艘筏子,究竟是巧合还是意外……李阐想到这里,去摸怀中鱼袋,这才发现身上衣服已经换过了,袍袖宽大,竟是一身灰旧道袍,他坐起身刚要问,就听见身后门扇轻响了一声,有人推门进来了。
[9]
进来的是个小道童,梳着双髻,一张脸吃的圆胖,大概是刚刚跑过的缘故,脸蛋上红扑扑的,见李阐已能坐起,呀的一声,扑过来仰着脸看他,口中欢喜道:“你真的没有死!”
李阐一愣,那小道童已经自顾自的说下去了,“我和师父看到你的时候,我以为你死了呢,那时候你浑身裹在泥里面,怎么叫都不醒,太吓人了,不过师父说你有救的,但是我师父现在没在,今天河里出了龙王,淹头村请他去做道场,对了你饿不饿,我这里……”小道士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塞给他才说:“这是给你带的,还是热的,你快点吃呀,”一边说,一边歪着脑袋看他,李阐只得打开那布包,见里面包着几角韭菜饼。
他早已饥肠辘辘,但还是先看了火堆对面的神仙一眼,白帝闭目盘坐,似是对这边的一切都不闻不问,那小道童见他不吃,扯了扯他的袖子,李阐回神对上了小道童的眼睛,笑道:“那你吃饱了吗?”
小道童点了点头,马上又轻轻摇了摇,李阐笑着把那包饼放回他怀里,只拿起一角吃了,小道童便也拿起了一块咬在嘴里,将剩下的依旧包起来揣进怀中,李阐看他小手小脚,却弄的万分仔细,心中喜欢,逗他道:“我身上这袍子也是你师父的?他老人家多久没有沐浴过了?”
小童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气鼓鼓的说:“什么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