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唇角露出千年的第一个表情，张开嘴，许久未说话的嗓子带着沙哑，“您，您看错了，我不是姑娘，是个老太婆而已……”

“嘿哟，我可还没老眼昏花，你明明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呢！哎哟，看着真是好，要是我有这么个女儿就好了~”中年女子说着叹息出声，身后的男人急忙拍着她的肩膀安慰。

长生抬手摸了摸脸，皱巴巴的皮肤，明明还是个老太婆啊。

“姑娘，给我们两碗汤吧。”中年女子说完，与身后的男人对视一眼，两人都是满含笑意。

看着两人如此相爱，长生第一次迟疑了，“这汤喝下去，便会忘记一切，包括深爱的人……”

“没事，我们已经深爱了一辈子，若是有缘，若是感情够深，下辈子自然会再次相遇，今生，无憾了。”女人笑的爽朗，一如长生记忆中的模样。

她终于忍不住喃喃：“阿爹，阿娘……”

“姑娘说什么？”女人疑惑的看着长生，男人也一脸惊讶。

长生急忙回神，含泪笑道：“无事，只是两位，看着十分亲切，似乎是故人一般，所以才……”

“没事没事，我们也看你十分欢喜，只可惜，这辈子是不可能有你这般好看乖巧的女儿咯。”男人摆摆手，笑着叹道。

长生拿过碗，顿了一顿，两人的眼泪已经融入，若是不喝，后面的人便过不去。

女人伸手来接碗，长生手一紧，眼眶含着晶莹，有些急切的道：“这汤挺苦的，我，我给您放点云果吧，哦对，还有香果，这样，汤就一点不苦了，还很香呢。您一定喜欢的……”

说完，不待女人反应，就将一碗汤又倒进锅里，在身上摸了摸，却是什么也没找到，女人面带愕然，急忙摆着手，

“不必了不必了，那些仙果哪儿是我们凡人吃的，咱们凡人一辈子什么苦没吃过？现在来了地狱，可不是都过去了嘛。好姑娘，快给我们汤吧。”

“不成的，要加的，这是您最喜欢的，要加的。”长生说着，眼中泪珠摇摇欲坠，脸上却是殷切。

一只修长大掌伸到眼前，掌心平躺着几颗果子，正是云果和香果，十年份的正好。

手掌一翻，果子落入锅里，登时一片香气氤氲。

“哎哟，仙果就是不一般呢，真是香！”女人笑着和身后的男人说道。

盛了汤分别递给男人和女人，长生看着两人，“慢些喝，不急的。”

女人先喝完，碗随即消失在手里，她笑了笑，冲着长生道：“多谢姑娘了，这汤很好喝。”

女人说完，提步走向前面的三生石，竟是再未看过身后的男人一眼。

直到这时，一直装作喝汤的男人才一口喝尽碗里的汤，眼眸看着女人的背影，十分缱绻。

“您？！”长生微微一愣，男人扬唇一笑，

“若是要死，便她先走，若是要忘，便我后忘，无论如何，我总是守着她的。”说完，女人已经离开了，男人接着去了三生石，看样子，也忘了。

长生正是目送两人离开，回神，面前已经排满了人，正是当初孟氏部族的族人。

青泽也不扰她，静静立在一边看她一碗一碗汤送过去，直至最后一人离开。

直到所有人离开，长生站立良久，“谢谢……”

手上一抹温热，长生一愣。青泽不顾她的挣扎，死死攥住她的手，温声道：“感觉到了么？”

长生不动了，任由他握着。

“天道无情无欲，这具身体本不该有人类的温度，可是，现在它是热的。”

“我不再是一个合格的天道。我动了私情。”

“只要你对待苍生公正——”长生侧过脸，淡淡的道。

“不能！你与苍生，与整个天下世界，都不一样！对你，我要如何公正？”他打断她。

“天道请回吧，这里是污秽与罪恶的地狱，你所应该看的，是遭受苦难的人间。”长生沉默良久，嗓音平静。

“万物各行其道，我所做的，是让他们遵守规则，承受每一个人应有的因果！他们的苦难，源自自身的野心和欲。望，便要自己承受。而我的野心，就在我的眼前。无论会有怎样的因果，我都会坦然受之，只是，我不知我心之所向，是否心亦与我一般？”

长生抬首看他，清冷的眸光泛着柔色，倒映着自己苍老的脸，可他的表情仍然虔诚而真挚。

她怔然良久，倏忽而笑，反手握紧他的手，他一愣，巨大的狂喜在眼眸汇聚，抬手便将她抱进怀里。

“我，亦然。”她沙哑的嗓音，终究响在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