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校和马团长完全听不懂他满口的医学术语。
“子宫就像个瓶子,胎儿在‘瓶子’里面,但是胎盘像瓶塞子一样堵住了‘瓶口’,胎儿出不来,明白了?”见上校和马团长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外科主任终于找回了一点在外行面前口若悬河的优越感,“当时孕妇的羊水已经破了,来不及行剖腹产,但是因为产道口被胎盘完全堵住,胎儿出不来,很可能在里面窒息死亡。妇产科处理不了,就把我叫去。其实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大概考虑了以下,决定冒一次险,倒一下顺序,先把胎盘弄出来,再让孕妇娩出胎儿,说不定能母子平安。想不到胎盘和子宫壁粘连,我在剥离胎盘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把子宫壁刮破了,造成大出血。输了整整两千毫升的血进去,产妇的血压还在往上升。你们知道两千毫升是什么概念吗?”
马团长用粗短的手指摸着自己的三层下巴,认真地想了想:“两杯黑啤的量,不是很多啊。都不够我一顿喝的。”
“一个成年人的总血量不过四千到五千毫升,两千毫升的血,意味着她全身的血都换了一半了!”外科主任想想都觉得后怕,“病人可不会管病情是不是危急,送医有没有耽误,只知道人是活着送进医院的,就必须活着出去。当时产妇的男朋友和另外七个孩子就在候诊室,如果她死在我手上,别说是饭碗保不保的问题了,我很可能一走出手术室的大门,就直接被他们活活打死。”
“这里是帝国,不是中南联。”上校提醒外科主任。在帝国,医疗纠纷有医疗专科法庭处理,而且无论是否存在医疗过失,都是由法院判决处置,而暴力袭医罪同暴力袭警,因此绝不会出现医疗纠纷当事人直接到医院闹事的问题。
“对,帝国,你们的帝国,不是我这个‘协和党余孽’的帝国!”外科主任摘下玳瑁眼镜,擦了一把眼泪,声音都开始哽咽,“出生在协和党的地盘上怪我,还是天生长了这样一张脸怪我?”
“至于吗?”高级准尉蹙起秀眉,“要真是这样,马团长早就被抓了。”
“这老货以为他还在中南联呢,公民身份证都拿了十多年了,每逢选举的日子,就没见过他去投票。”士官长示意高级准尉别说话,继续听外科主任还能怎么继续往下编。
外科主任越说越投入,委屈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水州总院受人尊敬的黄主任’,‘外科的一把手’,‘实习医生敬爱的好老师’……在协和党辛辛苦苦读到博士学位,实习的时候被高等级的医生各种欺负,还要进修、写论文、搞科研、评职称,一直熬到半截身子入土的年纪,终于可以自己坐诊了,还要被病人打。好不容易狠下心逃到帝国,你们根本不承认协和党的学历、不认可我的科研成果,一切都得从头开始!你知道我花了多大的力气,才爬到现在的位置、有现在的一切?”
受人尊敬的主任医师?外科一把手?好老师?高级准尉听得一身j-i皮疙瘩。因为田医生的缘故,高级准尉也顺手查过水州总院另外几个高级医师的资料,包括外科主任,看到的却是他经常因为在公共场所公然宣扬性别歧视、涉嫌人身攻击,被罚去蓝十字医院做义工,还喋喋不休地抱怨这是女权党提名任命的地检和法官法官断案不公,以至于他在蓝十字医院待的时间几乎比他在水州总院做本职工作的时间还多……不过要是让高级准尉来说,水州的法官没有让外科主任去坐牢,已经是轻判了。至于“科研成果”,外科主任刚到银河帝国的时候,以为帝国的医院也要写论文评职称才能晋升,结果因为学术剽窃造假,面对巨额罚款。总算他在中南联的时候,还不至于为了“升职称”荒废了真正的医术,在帝国也考出了医师执照,还混到水州总院外科主任的位置。后来听说帝国的医院晋升不需要论文,外科主任干脆就连一般的医疗病史记录都一股脑扔给下面的小医生来写,自己打死都不肯再动笔。“他是个很受人尊敬的医生吗?”
“你听他吹。”反正士官长每次去水州总院,都是看到外科主任骂实习医生像骂孙子一样,还有一次亲耳听见他告诉住院医师“教训实习医生,就是要骂到他们当场哭出来。你们来水州总院那么久了,当场骂哭过几个实习生?”而在实习医生眼中,能狠狠地修理外科主任的田医生就像漫画里的超级英雄一样。
理论上而言,上校刚来水州不到一个月,还有可能被外科主任的花言巧语糊弄过去,而马团长已经在水州待了四年,应该一下就能拆穿外科主任的谎话。然而世界上根本没有那么多的“应该”。事实是马团长对外科主任的遭遇感同身受,尤其是两个人都因为长着西朝人的脸,就被当做潜在的恐怖分子,好好地走在大街上,都会有做母亲的一看到他们,就拽着孩子赶紧走。到最后,一对“难兄难弟”忍不住在一起抱头痛哭。
士官长忍不住感慨:“不是我说他坏话,你们的团长真的是个十足十的傻逼。”
高级准尉完全没法反驳。
反而是初来乍到的上校始终保持冷静,出言提醒外科主任,他的故事还没编完:“然后呢?产妇后来怎么样了?这又和露娜有什么关系?”
“刚才说到哪儿了?”外科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