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给她最亲近的人来回答吧。比如,伊人学姐。不过,这样想想也不对,”曲汶边说边摇头晃脑,“最亲近的人,更加容易被主观情感所影响,颠倒黑白也不是没可能。总之呢,陆未晞这个人嘛,”她第一次不把她叫学姐,连名带姓地称呼,“你很难走近她的,她总是只对你展露她的某一面,把更深层次的埋得密不透风,表面上看上去跟谁都一团和气有说有笑其实心里清高得要命谁都瞧不起,但是呢,也不会表现出来,只在心里静静地想。”曲汶的眼睛望着很远的地方。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泱飏为她前后矛盾的逻辑发笑。
“我感觉到的,”曲汶低下头,眼珠朝上翻,恐怖地看着泱飏,“我是神,洞悉你们所有人的爱恨。”说完她自己抱着胳膊打了一个寒颤,不停地吐着舌头说“这种尴尬的台词说出来还真是令人受不了,又low又装逼”。
“其实我哥生前,”泱飏开始进入酒后的正题,“生前”这两个词压着他的舌尖,“跟我也不是很亲。他比我大六岁。他初中没念完就进厂了,总是不能弄懂我在做什么。待在一起也很少聊天,经常是我在看着乐谱练习吉他,他坐在电视机前剥着花生,看着看着就睡过去,脑袋一歪,呼声像雷,手里还捏着剥了一半的花生,酒瓶子倒在一边,残液流了一地,电视上放着那种卫视台的自制山寨剧,我就放下吉他,迈过那堆花生壳,走过去关电视。关完电视回头,看见他的脸被吊在半空的那颗灯泡照亮,忽然就感到死的意义,仿佛他是一个缢死的人,那个时候我就想,一定不能像他那样过一辈子。简直就是混吃等死,太没意思了。我那个时候十五岁,念高一,很自负的,总以为老子天下第一,因为长得好,班里的女生都喜欢我。而我哥呢,二十一岁的人了,还没有谈过恋爱,人家都看不上他。我们楼下那个房东阿婶都经常笑,说我和我哥简直不像一个娘胎出来的,说我长得特别像那些富贵人家的孩子,我哥长得就像个收破烂的。我当时听见了这话还笑,我哥就在后面推我,让我别理这个神经病,赶快上楼去。我回头看我哥的脸色,很难看,铁青的,像是憋着一口气。后来有次我们在楼道里碰到那个大婶,她脚边搁着一袋大米,正扶着腰呼呼地喘气,看见了我哥就急忙叫住,说小孙你力气大帮抗上去呗。我哥直接扔下一句腰疼就走了,气得那个大婶一直在后面骂骂咧咧。那个时候我才忽然明白过来,原来我那经常弄得灰头土脸工人服脏得看不出颜色的老哥也是有爱美之心的,他也会因为别人说他像收破烂的生好久的气。其实他那个时候也才二十一岁,和他同龄的男生正在臭美的年纪,他却因为要给家里赚钱而把自己弄得像个四十一岁的老男人一样。而家里呢,就只有我和他,说白了,他都是因为我才提前衰老的。可我那时候打死都不肯承认这一点,总是和他嘴硬惹他生气,非要他拿着鞋底抽我我才会听话,有次他因为我逃课要打我,我却一下子把他掼到地上去了。他坐在地上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我也吃了好大一惊,没想到自己力气这么大。他坐在地上骂了我半天,说小兔崽子你敢对老子动起手来了。骂过了又坐在地上笑,挠着脑袋说真没想到你小子现在一身蛮劲,真他妈的是长大了啊。他来给我开家长会,因为赶时间直接从厂里赶到学校,衣服都没换,一身的泥和味儿,被南高的保安拦在外面,他报了我的名字,保安就来我们班上找我,我隔着围栏看着他,他很高兴地和我挥手,像个小丑,我跟保安说‘我不认识他’,说完我就走了,听见他在后面跳着脚骂我,说你个小王八现在出息了六亲不认了啊,我听见保安细细地议论起来,发了疯地往前面跑,他脱下一只鞋子来扔我,没打到。最后保安把他的那只鞋子扔了出去,力气太大扔到了马路对面,我转过身遥遥地看见他一只脚跳着过去捡鞋子。从那以后他就不跟我说话,我俩见面像仇人似的,但是每个月他还是会把生活费打到我卡上。后来我和同学打架,把别人的一只胳膊给打折了,那个同学家里很有势力,家里人闹到班上来,说要么卸我一只胳膊要么就把我送进牢里,我们校领导班主任怎么劝都没用,那几天我就缩在家里了,不敢出去。后来我哥听说这事,从厂里回来了,二话没说,从厨房拿了菜刀就拿着我往医院去,去找那家人,我以为他是要把我送去给那家人卸胳膊,怕得不得了,一直哭,结果到了医院,我哥把病房门一踹,那气势把那家人都吓傻了,他拿着菜刀对那家人的主事人说他就一个弟弟,但是有俩胳膊,要是你们真想卸了我弟的胳膊出气,那就卸我的吧,反正我是他哥。我哥脸上那副表情,霸道坚毅得像个黑社会的皇帝,那家人这才作罢,只要我们赔医药费就是了。结果我哥拉着我一出门下楼的时候腿就软了,坐在地上一直发抖,我才知道他也是很怕的。”
曲汶无意识地在空了的啤酒罐上用力,说,“真没想到你还发生过这些事。”
泱飏喝了一口酒,继续说,“从此我再也不跟我哥犟了,我知道他是这个世上和我最亲对我最好的人。我哥在钢铁厂上班,他们厂长拿他当亲儿子对待,他对厂长也掏心掏肺,那个厂长有个很可爱的女儿,暑假的时候就会从小镇到南允来看爸爸,那个小姑娘对谁说话时都是笑着的,工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