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七虽反复宽慰自个儿,夜里却噩梦连连不得安眠。这是他头一回害人性命,从前虽也曾被人欺辱,然皆不似百廉这般手段下作, 也无人丧命。
其实他并非想取百廉性命,本以为上头会将人打发至掖幽庭,却不想此事超出自个儿的预料。
魏七到底良心不安, 夜间辗转反侧好容易才睡着,却总梦见白廉死前望向他的怨恨眼神,他脸色青白,眼珠子凸起, 嘴不得开,却仍狰狞着要将自个儿生吞活剥。
时而又梦见从前在家里书房内爹爹教导他要做正人君子, 或是娘亲将他揽在怀中温声叫自个儿心存善念。
我错了。
魏七自噩梦中惊醒,满头是汗,睁大双眼怔怔地盯着黑暗,嘴中喃喃低语。
我错了, 娘亲。
他缩成小小的一团将自个儿包在被褥中,双臂拥住肩头似无处可依。
孩儿错了。
魏七咬住袖口低声啜泣,终泪s-hi满面。
今日是百廉头七,魏七顶不住了。
一声轻不可闻的爹娘飘在屋中无人应答, 掩盖于不远处良行二人熟睡的呼噜声中。
我想回家。
可是陈宵衣已经没有家了。
魏七如同行尸走r_ou_,才不过短短几日便神形消瘦。
良贵姬只当他是受了百廉欺辱,现下那人突被处死一时变故太大,加之那日亲眼瞧见其在跟前活生生地被打死,心里头受了惊吓,是以倒未曾怪罪。
良驹是唯二知晓此事来龙去脉之人,只不过他独善其身惯了,不大会安慰他人。
但他见魏七这般,又忧心自个儿银子还未到手这人便要跟着百廉那 y- in 邪之徒一道去黄泉路上作伴。
魏七为数不多的去御膳房办差回来时都面上带笑。
良驹早估摸着御膳房那头有他的知心同伴,是以今日特意差使他去御膳房取几碟子点心回来备着。
后者一听是派他去御膳房,好歹提起些j-i,ng神,低应声嗻告退。
他人年幼,不适宜宫中行走与各处的奴才们打交道,压不住人。
所以主子甚少派他四处走动,少有的几回差使也是捡良习的漏。即便魏七最喜去御膳房办差,他也未曾多求。
为何喜去御膳房 因吴家财在那儿的点心房里当差。
运气好两人便能打个照面顺手交换些吃食用物。如吴家财会塞一小包油纸点心给他,他则回赠自个儿得来的赏赐里头那些个不起眼又j-i,ng致的小玩意儿。
若是老天眷顾,运气再好些,掌事的公公不在时,吴家财便能得了点子空闲,两人还能说上几句话。
今日他俩运气便不错,掌事公公自去耳房里头歇息了,这会子各处也已用过午膳,是以御膳房的点心房内只一个领班太监带着几个小内侍守在那儿。
魏七同领班太监道明来意,掏出一颗银裸子与他,那太监面上挂笑,自灶上端了几碟子热着的点心至魏七带来的花梨木四层提盒中。
后者道谢,无神的眼四处张望,期盼能见着吴家财一面。
匆匆环视一圈,不再屋内,他失落地垂下眼,与领班太监告辞。
谁知才一个转身,便与吴家财四目相对。
他也瘦了,不过像是又高了些,面色倒还不错。魏七呆呆地望着不远处的人,险些要忍不住在屋中众人跟前落下眼泪。
吴家财向他身后的领班太监投去询问的目光。
那人刚收了魏七的好处,也知这两人交好,自是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微一点头允了。
吴家财转身出去,魏七深吸口气,拎着提盒随后。
储秀宫那日的事早已如风一般飘遍紫禁城上下,魏七一离去,身后便议论四起。
两人至偏房前的回廊下站定,吴家财目露担忧,他已有三月不曾见魏七来御膳房,便是得了储秀宫那头的消息,知晓魏七他师傅被处死心中担忧不已,也只能干着急。
“小七。。。” 他欲言又止,魏七只说自个儿师傅是百廉,余下的什么都未曾告知。
是以吴家财不知现下他到底如何,不过那日老祖宗命储秀宫阖宫上下观刑,这事儿众人都是知晓的。
将人活生生打死,这场景想想便叫人毛骨悚然,小七必是害怕的罢,否则又怎会瘦成现下这般模样。
吴家财望着他眼下厚重的黑眼圈,耷拉着的沉重眼皮,尖细的下颌与空荡荡的宫服罩住的瘦弱身躯,一颗心似泡在盐水中,酸涩不已。
“莫要太过伤心了。” 他四下望望见左右无人便凑近抚摸魏七垂着的脑袋。
魏七得了慰藉想哭却不敢哭出来,这处不是能哭的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