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愿见她了,所以她觉得自己就是在做梦。可谷望南的手放在她的胳膊上,是有分量的,是有温度的,她又是清醒的,所以,她的老公的确来看她了,坐在她的床旁。
眼泪立马就往眼眶里涌了,在谷望南没来的日子,她想了好多,担惊受怕又怨恨不已,恨过了,哭过了,睡了一觉,觉得自己平静了,开始考虑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该选条路走,可理智一旦恢复,她又是害怕了,又是怨恨了,然后继续恨,继续哭,恶性循环。
她想啊,如果谷望南来了,她一定要问很多以前不敢问的问题,比如,如果当初我还能生孩子,你是不是就不会跟我结婚了;比如,你想不想再跟我过下去……
这些问题在肚子里排练了千千万万遍,现在他来了,她依旧是不敢问,就平躺在床上,转过脑袋,直视着谷望南哭。
想他啊,怨他啊,恨他啊,可还是想他啊。
谷望南帮她抹去眼泪,轻轻地拍了拍她的额头,温柔的,跟以前一样,他待她永远是温柔的,负责的。董晨荟撒娇起来也会问他,你爱我吗?他想都不用想,揉着她的头发说,爱。
爱。
安静的病房内,俩人皆说不出话,谷望南是极累的,把椅子凑近床边,替董晨荟擦干眼泪,手掌拂过她的胳膊,掠过她的手腕,转移到她的无名指上,摸着她的婚戒,他的指尖也套着同一款的婚戒,当初俩人一同去挑的,钻石大,闪耀耀的,董晨荟瞧了好几眼,没说话,谷望南就细心地发现了,让服务员把这款婚戒拿了出来。
谷望南摸了摸戒指,抬眼去看董晨荟。
瘦了,憔悴了,嘴唇都是干裂的,变尖的下巴,突出来的颧骨,所以显得眼睛特别大,大大的眼睛里都是眼泪,就望着他哭。
谷望南忽然想起他们没结婚那会儿,闹分手,他工作忙,一忙起来就顾不上董晨荟,她嘴上不说什么,不埋怨,不责怪,不撒娇,等他来找她,她就爱理不理,带她出去吃饭,坐在对面,冷言冷语的。姑娘嘛,性子就是这般扭捏,谷望南开始还会哄,哄多了,烦了,也任由她去了。董晨荟伤心,来跟谷望南吵,说你想分手是不是?谷望南直接甩给她一个“是”,董晨荟转身就走。
隔了一个星期,董晨荟的父母就找他来闹了,说董晨荟堕胎去了,没做干净,伤着子宫了,以后没法再生孩子了。
那时候,她也像现在似的虚弱,很瘦,躺在床上,凶狠狠地吼他:“你不是要分手吗!还来干什么!”
现在,她躺在床上,看着他哭,什么也没说。所以,他给她的这场婚姻,让她慢慢地柔和了性子,被柔和了性子的董晨荟,没了年轻时候的锐气,只有一种委曲求全,或者,委曲求全的玉石俱焚。
谷望南拍了拍她的手背:“别哭。”
董晨荟再也忍不住了,从床上撑起来,把手环住谷望南的脖子,抱着他,她说:“谷望南啊,我恨不得死过一次,再重新认识你一次。”
谷望南说不出话,闭着眼,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沉默半响,他说:“我欠了两条命,一条是你的,还有一条,是丰荛的。”
董晨荟一抖,僵硬了身体,然后慢慢地放开他,和他拉开了距离,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
谷望南用手遮住她的眼,没办法接受她这样的眼神,这样的眼神让他想起丰荛,他无法想象现在丰荛在哪里,身子舒不舒服,李希伯会不会照顾她,她需要好好地调养,也不知道哪里的医疗环境好不好,那场手术做的干不干净……
他的确欠了两条命。
欠第一条命的时候,他能负责一场婚姻。可这次呢?
谷望南遮着董晨荟的眼睛,按着她的肩膀,让她重新躺回去,他说:“睡吧,什么也别问,我今晚在这里。”
董晨荟闭着眼,眼皮颤抖,却是没有睁开。
谷望南坐在床边,一直按着她的手背。
他是从来不道歉的男人,也是从来不会责备的男人,因为了然,所以会接受,能扛下的就扛,扛不下的就补偿。然后……他终于发现了,他傲慢地认为自己什么都能给予,这一腔傲慢却忽略了对方愿不愿意接受。董晨荟接受了,而那个固执的女人,没有。
感情的事,终是要分先后的,也是谁都无法猜到结尾的。
这个晚上为起点,谷望南变了,拖了整整一个星期的病,他愿意吃药打针了,每天都来董晨荟这儿,陪她吃个晚饭,聊会儿天,彼此默契而聪明地聊着彼此间的话题,丝毫没有再提起丰荛的存在。
董晨荟有那么多问题要问:你当初是因为觉得内疚才跟我结婚的吗?那个女人怀了你的孩子是吗?你打算跟我怎么办呢?……
在谷望南推开门进来的时候,在谷望南端着碗喂她吃饭的时候,这些问题被她聪明地压在了心底,看着他,对着他仰着嘴角笑:“你来了,今天医生带我去康复训练,说再过一两个月就可以植皮了。”
谷望南会为她买一束百合,插在花瓶里,会让家里的阿姨煲好汤,亲自喂给董晨荟喝,他说:“行,等情况稳定了,别住院了,回家。”
董晨荟心中一动,又想哭了。
这个男人,曾经站在她的床旁冷着脸说:“等你情况稳定,我送你去瑞士疗养。”
他要把她残忍地送出国,然后肆无忌惮地和那个小三在一起,现在,他说,回家。
这两个字,比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