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央。
“别看了,等会马车往西走,由建福门入宫,一路都不经过坊间,安静得很。”叶老夫人出声提醒,从上车起孙女就想伸头往外看,可惜碍着昨天学得规矩,忍了又忍。
叶央的一根指头已经搭在帘子上,正要掀开又放弃了。她只想瞧瞧京城的热闹,不过听祖母话里的意思,她走的这条路没热闹可瞧。
不管个子再怎么挺拔,叶央的年纪却不大,好奇心是不缺的,在马车里都快坐不住的时候,突然觉得速度慢了下来,车夫在外通报了一声,原来是到建福门了。
得了赏赐要进宫谢恩,叶老夫人昨日下午便投递了名帖,太后自然允了,宫门的侍卫对叶家的马车很熟悉,只来了一人查明车上并无兵刃便放行。
王爵之家可以行至第三道宫门,而以叶家从一品的爵位,叶央只能坐着马车至第二道宫门再下车步行过去。叶央在宫婢的搀扶下走出马车,又回身去扶祖母出来,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恭谨优美,显然是下过狠功夫的。
才走了几步,远处有人牵着一架马车而来,车夫是用走的,显然里面没坐人,但看规格,分位绝对不低。尽管宫道够宽敞,叶老夫人还是带着叶央往左走了几步,以示退让。
车轮安静驶过的那一刻,叶央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眼睛死死盯着过去的马车,很久才回头。
“入宫便要时刻注意一言一行,我能提点你的地方有限。”叶老夫人压低声音提醒道。
叶央立刻回神扭头,紧跟上祖母的脚步,迈出的每一步都像用尺子量过,距离很接近,已经九分像个文雅的大家闺秀了。至于少的那一分,是因为七岁那年进宫一次,大部分人还记得叶央从前是什么德行,无法无天的大小姐突然转了性子,索性留一分,让她表现成个明朗型的闺秀。
只是,叶央现在已经没心思考虑留出那一分明朗了。
——她看见过去的那辆明黄色马车,车轮涂着一层黑乎乎的东西。叶央记得,那是胶草熬出来的。
要去太后住的兴庆宫,必须绕过一片面积不小近似于湖的水池,大祁尊崇宗教,那水池也命名为窥仙。池中并未种上荷花,所以显得更加浩淼,水上只有从岸边延伸出去的一道石廊,以及湖中心的一座凉亭。
日头还不高,傍池而走,被风送来的水汽教人十分舒适,甚至有一丝微微的寒意。一大早就赶着入宫,叶央只希望太后跟她们说两句话,千万别留人吃饭啊!
兴庆宫就在窥仙池旁边,一路上叶央低头低得脖子都酸了,脸上还得保持着觐见贵人时发自内心的喜悦,她很同情祖母,诰命服那一套更沉!
在宫人的引路下,叶央并未直奔兴庆宫的正殿去,而是往偏殿的某间宫室走——理由很简单,总不能让太后等着叶家人,就算这个时间太后起了,也得让她们现在偏殿等一会儿才传召。
不过刚走到一半,又来了位宫婢行礼说,太后已经在兴庆宫正殿了,传叶老夫人和叶央过去。
太后的徽号略长,原谅叶央补习时间有限没能背下,只记得称呼她为圣宁太后。把昨日祖母交代的内容在肚子里过了一遍,就跟着宫人改道,往正殿走去,一路上屏声敛气。
正殿里的人并不多,只圣宁太后坐在上首位,右次座空着,几个宫人垂手立在一旁,还有位女官打扮的人,跪坐在圣宁太后左侧方的地上,面前摆着一副茶具,还用小火炉在烧水。
叶央看那东西第一眼就觉得熟悉,于是不着痕迹地轻轻移动视线,多看了看才想起来——这是在表演茶道!在古代茶并不只是饮料的一种,冲泡的过程也上升为欣赏艺术。那位女官动作娴熟优美,应该就是在表演。
“我自己整日在这兴庆宫,闲极无聊想着找人来坐坐,倒让老夫人跑一趟了。”圣宁太后和叶老夫人年岁相仿,脸庞却年轻许多,说话时神采飞扬,眼中带笑,看上去倒很好相处。
叶老夫人连声称不敢,对太后行了个万福常礼,叶央也紧随其后,说着“见过太后,太后万福”,重重躬身,手腕上一对羊脂玉镯子连晃都没晃。
动作完美,昨天练到深夜,付出果然是有回报的!叶央暗自夸自己,嘴角尽量保持着羞涩的笑容。
“哎呦呦,那就是你家小孙女?我头回见时她才七八岁,一转眼就长得这么高了!”圣宁太后连连招手,“快过来,让我瞧瞧。”
要说叶家小女儿的呢,从大内到民间俱有传闻。区别之处在于,民间百姓只知她九岁火烧库支粮草后死在定城,而宫里的人都听说过,叶央敢在寺塔下捞放生的功德鲤鱼,敢骑马从闹市上过……还和皇子打过架。
现在的叶央却稳重许多,面对圣宁太后的招呼有道了句万福,侧头看向祖母,得到许可后才往前走了散步。
“个子高了,模样也好!”圣宁太后似乎不记得叶央曾经揍过她的第五个孙子,还是夸赞。
又寒暄了一阵,圣宁太后请两人入座,叶老夫人坐在右次位,叶央坐在祖母身旁,腰背挺直,目不斜视,能少说话就少说话。
“我近日得了种新茶,正好请老夫人来尝尝。”圣宁太后微微一笑,又让那女官烹茶。
正殿四周都摆了冰盆,正中却在生火,面部生的有些硬朗的女官扇旺炉火,煮开冷泉水。又从一个青色小瓷坛中用木勺取出些茶叶,借着炉火的余温烘烤。
明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