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夫上面争个长短,证明养女胜养儿,便下死劲儿练功,意在同他们比试。只不过后来功夫练得上了手,也就觉得有趣,辛酸不当辛酸,傻乐呵地就过来了。”
国师淡然微笑,俯身为她捧茶,温声道:“母亲猛锐豪情,不输男儿。”
孙氏看着小儿子丰神玉立的模样,想起已故的夫主来——慕容修年轻的时候,也是这般秋水玉立之姿,她一届武人,却为他那渊渟岳峙的风度所倾,心甘情愿从江南水乡的江夏,远赴中原的古都圣城洛阳。小儿他心性谦冲恬淡,好似和夫主一个模子里刻印出来,不似大儿继承了她的性子,凡事必要有黑白曲直,凡事必要争输赢短长。或许……这也是导致他们兄弟两个最终分道扬镳,天各一方的原因罢。
如今她的两个儿子都长大成器了,她从心底里感到欣慰,却也掩不住一股时光流水的惆怅。
茶快凉了,国师让宝珠换了水,又捧将过来:“母亲。”孙氏岔了心思,这会回过神来,一时心血来潮,推开国师的茶盏,对顾柔道:“姑子,你介不介意和我这把老骨头过几招?”
顾柔愣住:“这,夫人巾帼女雄,阿柔怎敢献丑冒犯。”
郎妪劝阻:“夫人您这几天风湿发作,不宜动筋骨。”孙郁清也道:“是啊姨母,拳脚无眼,虽是切磋,只怕掌控不好力道,伤了您老。”几个丫鬟都跟着劝阻。
孙氏连连摆手,跺着拐杖,又笑又气:“怎么,你们是瞧不上我年纪大了,觉得我连一个小辈都招架不了,怕我落了下风,输掉面子不成?”
姚氏道:“女君,她们都是关切你身体。”又对诸人解释道:“切磋也分文武,武有武的法子,文有文的套路,女君说跟这位姑子切磋,也未必要大动干戈,你们就不必太担心。宝珠,你去将前院清场了,送女君和姑子去罢,下人们在这里候着。”
顾柔站在原地,已经懵了——怎么好好地说着话呢,就变成了夫人要跟自己打一架的意思?
……这跟别人家喝喝茶聊聊天的气氛怎么不一样?
那这一架,倒底是该打还是不该打?用力太猛,怕伤了前辈;用力过收,又显得藏头露尾。真是个大难题了!
这时,国师搀着孙氏离开座位,经过顾柔身边时,他的声音也暗暗传来:【你不必担心,我母亲是要试你这个人,不是要试你的功夫,她不会出手用力打你,你来罢。】
在孙氏看来,一个人的功夫拳脚,多少可以探出一个人的心术。武功的招式应变里,能看出一个人的心境。出招狠不狠,果不果断,是藏藏掖掖还是穷追猛打,都能多少瞧出一个人为人处世的习惯。
而且孙氏觉着,为人处世,言语最能迷惑人心,舌头一屈一伸,说几句场面客套话无需成本,也用不着上税,听不出为人的真假。她活了半辈子,见过的巧言令色口蜜腹剑者不在少数,对此深恶痛绝;既然这姑子也是个会功夫的,那就好办多了,一旦过招起来间不容发,她也没时间伪装,高手对打,更能摸清对方底细。
孙氏正是想要借此探一探顾柔的底,功夫高低不打紧,为人光明磊落,最重要。
顾柔不晓得这些,她满心忐忑和不解,跟着出了大厅。
郎妪和国师搀着孙氏,雪莲和天心搀着姚氏,后面跟着孙郁清和顾柔,一行人前脚走,后脚这厢大厅里这几个丫鬟就炸开了锅——
茂春嘴巴快,早就憋不住了,她正运刀如飞地削着一个梨,眼睛余光看着主人出去了,停下来,第一个张嘴开口:“你们瞧见了没有?那位姑子一身的江湖气,我看她呀很像夫人年轻的时候!”
伊春笑话她:“别吹牛,夫人年轻时候你才指甲盖丁点儿大?猪鼻子插葱装象!”
茂春的梨削完了,把刀扔过来,伊春接在手里耍了个花式,递给一边的咏春。
咏春把手里的梨一抛,小刀刀尖向上,跟抽陀螺似的顶着梨子在面前打转,那果皮一圈圈一层层应声脱落,她一边削一边道:“一身的江湖气没什么不好,当年老太爷不也是江夏水寨出来的霸主,太爷雄踞一方,所以太爷家的人身上都带一股豪侠之气,连皇上都说天生的将才。英雄莫问出处嘛。”
她说的太爷正是孙氏的外公孙伯乾,孙伯乾曾经是雄踞夏口一方的水贼,扯着锦帆大旗立寨为王,抢掠过往船只,是那一带的豪强,后来太祖皇帝打下夏口,收服孙伯乾加以重用,才成了太祖麾下一名猛将,在后来的战役中屡立战功,成了大晋开国的元勋。
储妪听得直皱眉,这群丫头片子!自己管教真是太过宽松,把她们一个个宠得无法无天,连已故的老太爷都敢拿出来开涮!大怒呵斥:“谁再敢胡言乱语,老身先拿环首刀抹了她的舌头!”
她说罢,啪地一掌拍在桌上,动静巨大,咏春一分神,刀子脱了手,和梨一起掉在地面。
吓得一屋子丫鬟都闭嘴噤了声儿。
第73章19
国师府邸前院有一片演武场,乃青石夯筑的一座半人高台,长宽三丈有余,四方各插红帜角旗,东西两面各摆一排兵器架,东南角有一双面牛皮擂鼓。孙氏走到兵器架前面,她是长辈,比武须先谦让小辈,让顾柔先挑兵器。
顾柔道:“既然是切磋,就不动真刀枪了吧。”郎妪担心孙氏受伤,也道:“女君的白打功夫堪称一流,不如就着拳法交流。”
孙氏道:“也好。